黑巖小說

如墮煙海（第2頁）

”“你倒看得開，”孟冬辭從身側(cè)拎過個軟枕擱在元珵身前，“伸手。

”元珵卷起半截衣袖，露出一截稍顯瘦削的手腕：“你在政事上應權(quán)通變，竟還懂岐黃之術(shù)？”孟冬辭三指搭在元珵腕上，少頃才答：“不懂，但家父多年醉心攝生導引，我難免近墨者黑。

”“你總說自己不擇手段，但我瞧著卻比常人寬宏心善許多，”元珵先笑，復又試探道，“若我毒發(fā)身亡，可不就沒人拘著你了？”孟冬辭收回手，睨了元珵一眼，語氣頗有些嫌棄：“殿下勿要妄自菲薄，你現(xiàn)下可是我的保命符。

”元珵掌心覆上孟冬辭按過的那處，問：“可診出什么了？”孟冬辭默了半刻才答：“日后施計幫你尋個此中圣手罷，那個于我更容易些。

”元珵：“……”待孟冬辭搬入那小院，外頭已打過三更的梆子，元珵將她送到內(nèi)院，立在寢室門口往里瞧了一眼，嘆道：“說是要好生替你修葺，怎么比之前還更簡陋些，咱們雖是假扮夫妻，但你到底是名義上的皇子妃，若叫下人見了，恐要傳我苛待你的閑話，不若我明日親自去挑些擺件……”“多謝殿下美意，”孟冬辭擱下手里的叉竿，將窗子放下，“但您的眼光，我實在不敢茍同。

”元珵困在這宅院里久了，之前也沒覺著自己這別院有什么不妥，可孟冬辭住進他屋子這半個來月，雖未明說，但顯眼處的玩物擺件都被收進了箱籠里，單說書案上，除去筆墨紙硯等物，只剩一套最普通的白釉束口盞并一只下人屋子里才用的黃銅燭臺，原本那對碧甸子掐金絲的虎首燈倒叫她收到了屏風后的小櫥里，頗有點眼不見心不煩的意思。

元珵訕笑兩聲，自個兒把這話題岔了過去：“那個……還有一事，我父皇送來的那十個姬妾可還都拘在我旁邊的院子里，你打算怎么處置她們？”“處置？”孟冬辭抬眼：“那話本子已在臨鄴城中盛傳，她們不早已是十具尸首了嗎？”“死人也就罷了，活人想送出去可不容易，你打算讓她們長留在此？”元珵連連擺手：“我雖行事混賬，但于男女之事上可一貫潔身，實在無福消受。

”“你覺得你父皇會隨便撿人賞你嗎？”孟冬辭手扶在門框上，與元珵一里一外地站著：“等等罷，待得過你父皇授意的先冒頭，咱們才好見招拆招，好好的姑娘叫人當物件兒隨便賞人本就可憐，別再叫咱們誤傷了才好。

”新月未出，殘燈怠懶，外頭漆黑一片，元珵往下退了兩個臺階，借著屋內(nèi)透出的燭光仰頭看向孟冬辭：“既如此，前頭本也不必把戲做得那么真，沒得叫人亂傳閑話。

”孟冬辭將門掩了一半：“不是說了要替你接下那心狠的名頭嗎？若非如此，你父皇不是還要送人過來？”元珵沒言語，只立在原地，半晌方笑起來：“倒是忘了這一茬，我會叫信得過的人遠遠守著這個院子，你安心住著，想做什么，也只管放手去做。

”待他說完，孟冬辭將另外半扇門也掩住，門閂落下的一瞬，她面上本就不大明顯的笑意徹底收起。

前些日子她和元珵著人往外傳閑話時，元珵分明已有此疑，卻還是按照她的意思暗中推動此事，直到那話本子在臨鄴城中盛傳。

可他今日卻突然有此一問，還叫她凡事放手去做。

這分明是早知她明面上替他處理內(nèi)宅瑣事，實為暗度陳倉借此往這別院外傳消息，那這‘放手去做’，是提醒還是警告？六年前，他流落大煜，叫人以性命脅迫替考，若是個尋常百姓也就罷了，可一個身邊一直有人監(jiān)視的皇子，又怎能輕易離開洪遼？元戎如此防備他，卻還要留著他的性命，又怎會允許他遠走大煜而不派人跟隨。

還有，他的脈象……岐黃之術(shù)孟冬辭只是略知皮毛，也能診出他脈象有異，雖然輕微，卻已現(xiàn)中毒之象，元戎心機深沉，又養(yǎng)著許多煉丹制藥的術(shù)士，會將這毒下得如此明顯嗎？院子里只照壁旁燃著一盞搖曳不定的殘燈，元珵的身影朦朦朧朧地映在窗子略有些陳舊的絲絹上，不大真切，孟冬辭吹熄了手邊的燭火再往外瞧，那人已不在院中，只剩一片被冷風留住的袍擺，卻也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在照壁之后。

這些日子柳荷柳蓮來她處關(guān)照時，孟冬辭旁敲側(cè)擊地問過元珵之事，柳荷言語嚴謹并未透露什么，但那柳蓮無甚心機，按她所說，元珵確因元戎不喜才一直養(yǎng)在別院，可元戎既如此厭惡，為何面上仍要對他做出榮寵至極的模樣？若只是為了捧殺，大可不必將戲做得如此真。

收到婚書后，孟冬辭曾翻閱記檔，這元珵的生平不過寥寥數(shù)字，‘生母早亡，無人可依’，那元戎的忌憚，又是在忌憚?wù)l？按元珵所說，平婁攻打大煜的計劃是提前送到元戎手里的，可元珵既然難出別院，于朝政之事上更是絲毫沾不著手，又是如何在元戎拒絕了平婁一同出兵大煜的邀請后，設(shè)計讓平婁人心甘情愿為他驅(qū)使，出兵后撤全由他一句話呢？孟冬辭在元珵院子暫住這些時日，冷眼瞧著，這元珵雖在外人面前行事乖戾荒唐，對她倒是言聽計從，自打那日她說過兩句重話后，他私下與她相處也是分外禮讓，如此，是為了央她助他奪權(quán)，還是有什么別的算計？孟冬辭自詡頗具慧眼，如今卻覺得此人周身迷霧一團，實在難以看透。

按時日算，那話本子約摸已由暗探遞進了姜瑜手里，但也只能告訴姜瑜融霜她暫且無恙，賜婚圣旨雖是假傳，如今在洪遼這頭也大半做了真，姜瑜不可能‘朝令夕改’，明面上下旨討她回去。

元珵是打定主意要留她在此，若想回去，現(xiàn)今最緊要的，是得將這固若金湯的別院豁開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