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奧看了一眼利維眼下的淤青,想要說些什么,但又拉不下臉說。
利維留意到他這些細(xì)微的表情變化,主動開口道:“沒關(guān)系,看到我這個樣子,母親可能反而不會打我了?!?/p>
伊奧沉默了一會,他的同情心不合時宜地回來了。
“利維,你母親為什么會這樣對你?”
“因為她愛我。”
“這怎么能算愛?”伊奧皺著眉頭問,忍住沒講下半句話――你的母親只是為了讓自己心中不那么愧疚,才會找這種拙劣的借口的。
“那你說,什么算愛?”
伊奧被反問住了,想了好久才回答道:“應(yīng)該就是不求回報地為對方做事?反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施加傷害?!?/p>
利維無所謂地笑了笑,“你說的那種愛,是奴隸的愛?!?/p>
伊奧語塞。他還是不懂利維的邏輯,難道被傷害就好過做奴隸嗎?
利維突然又說:“不過,這一切說到底都是我父親的錯,就是因為他,母親才會變成這樣的?!?/p>
“你父親?”
利維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從地上坐了起來,盤著腿,對伊奧講起了他的故事,關(guān)于他的國王父親如何愛上了一個平民,然后強行廢除了與貴族出身的母親間的婚約,甚至不惜連帶毀掉她的家族,他和母親就這樣成為父親的“愛情”的犧牲品,淪落到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那就是愛的話,我一點也不想要。”利維又重復(fù)了一遍之前對娜娜說過的話。
他又說到母親是如何一點點地變成今天這樣瘋癲的樣子,還說他每次被打得很痛的時候,心里也會對她產(chǎn)生深刻的憎惡,可是事后她抱著他痛哭道歉,他又不再忍心恨她。
聽完之后,伊奧久久不能言語,不僅是因為沒想到利維和他母親的真實身份,也是因為第一次有人對他這樣坦誠相待,愿意將心中最傷痛的秘密告訴他。他想,利維其實是把他當(dāng)成朋友看待的。
于是他也放下了戒備,第一次向另一個人道出了自己的秘密。說出來之后,他居然覺得心里輕松了很多。
利維全程面不改色地認(rèn)真聽著,只在伊奧隱晦地提及那些最齷齪的部分時,忍不住露出了些許厭惡和憤怒的表情。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我的父親、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然后成為國王,”他用稚氣未脫的聲音宣布道,“而你會殺了那個人和他的家人,再取代他成為首席法師,那些害了我們的人,我們一個都不放過,我會幫你,你會幫我,就這樣說好了?!?/p>
伊奧在腦海中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哪怕只是這樣想一想,他也覺得挺解恨的,于是勾起嘴角道:“嗯!就這樣說好了?!?/p>
兩個男孩忍不住又對彼此微笑了一下,然后互相鄭重地握了握手,像達(dá)成了某種共識或契約一樣。
但伊奧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在腦中簡單地將已知的信息拼湊了起來――利維是國王和前任王后的兒子,而娜娜則是國王和現(xiàn)任王后的女兒……
他的臉色變得煞白。
“利維,那么……娜娜呢?”
“娜娜會當(dāng)我的王后,然后,我們?nèi)€會一直在一起?!崩S就這樣回答道,語氣和之前一樣,仿佛他說的都是最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或是什么無可動搖的真理,即使這時他還太小,尚且不真正明白王權(quán)意味著什么,婚姻意味著什么,殺人又意味著什么。
利維并沒有問過娜娜的身份,就像他也沒有主動詢問過伊奧的一樣,他是那樣偏執(zhí),以至于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世界,如果其中有無法忽視的不和諧的部分出現(xiàn),他就會想辦法將之剔除,或是強行矯枉過來,這大概是某種……獨屬于貴族的劣根性。
而伊奧只覺得自己渾身發(fā)涼,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絕對不能讓利維知道娜娜的真實身份。
沒關(guān)系的,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的吧?只要他瞞住一切,他們?nèi)€就還能保持現(xiàn)狀,像娜娜說的那樣,做永遠(yuǎn)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