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在青綠色的池塘邊蹲下來。他伸出手,看見鐵銹色的鐐銬垂在那安靜的水面之上。他對著那水面輕輕攪動了幾下,在泛起的漣漪中看見自己蒼白慘淡的面孔,逐漸和他腦海中奈娜的臉重迭起來。
有一只手粗暴地搭在他受傷的右肩上,將他整個人強行轉(zhuǎn)過來。他剛看清伯塔的臉,對方就狠狠掄了一拳過來。
利維朝側(cè)邊蹣跚了幾步,才避免讓自己摔進池塘里。他跌坐在有些潮濕的地面上,摸著鼻子里流出的血,表情很痛苦,腦子里也有一瞬間是眩暈的。
伯塔的神色乍看起來很冷淡,但其中帶著一股明顯的煩躁,說明他正在被什么更大的事情困擾著,揍利維只是他順手做的一件小事而已,而干完這件小事后,他便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
守衛(wèi)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上前阻止伯塔,
還是該去把利維扶起來,最后,他們站在原地,什么都沒做。
利維現(xiàn)在的身份很尷尬,他們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就像他也不知道該拿自己怎么辦一樣。
于是他只是一個人坐在那里,聞著鼻間散發(fā)出的血液的腥味,看著伯塔在長廊上逐漸遠去的背影。
――――――
伯塔打開門后,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站在窗邊的奈娜和她焦灼徘徊的步履。她聽見聲響,猛地回頭看向他,亮麗的棕色眼眸中閃過驚喜、想念、憂慮等一系列情緒,然后就提著裙子朝他跑來,他還是沒有忍住,張開雙臂接住了她,把她緊緊抱在懷里,他們像一本書里的兩頁紙一樣挨著彼此。伯塔把自己的頭靠在她的肩頸上,這是他此生最想駐留的地方。兩人以這樣的姿勢纏綿地親吻了片刻,她的頭不經(jīng)意間碰到他胸前的傷口,弄得他很痛,但他什么也沒說。
兩人的嘴唇分開后,奈娜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焦急地看著他說:“伯塔,快告訴我你被蘇塞人抓住后發(fā)生了什么!我一回來就被貴族們在議會廳圍剿,安蒂公爵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你父親曾經(jīng)掌握的關于安息火的情報,還把其它一些事情和這個聯(lián)系起來,他們想指控你叛國,逼你自我流放!”
“奈娜,”他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我有話要和你說?!?/p>
他拉著她走向桌邊,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到離她最遠的位置上,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奈娜開始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伯塔看著她此刻的表情,覺得一切糟糕極了――他無法忍受她真實皺起的眉頭,還有那溫柔的困惑。
“伯塔,你怎么了?”她擔心地問,“安蒂公爵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我不怕他們的,他們不能逼我做任何事情,大不了,我們就一起偷偷跑掉,就像你以前說的那樣,任由這幫人咬死彼此,誰愛當王誰去當……”
她說個不停,用語言抵消焦慮。伯塔了解她,知道她其實干不出這樣不負責任的事,她這么講,是在自我鼓勵,也是在期待他能給出回應,期待他用一句輕松的話消解她內(nèi)心的不安,期待他告訴她,這一切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聽我說出個中奧秘,僅憑兩句話,就是真意……
“奈娜,我不要你了?!?/p>
……
針扎般的沉默,令人惶恐。
“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要你了?!?/p>
……
奈娜回來后就被貴族們質(zhì)詢,沒有時間換衣服,穿的還是路上那套低調(diào)的鴿灰色裙裝,外面套著同色的修身短外套。她伸手去拉扯那件外套,好像那是可以保護自己的盔甲,但他也有盔甲,更加難以穿透的盔甲。
“我不相信你?!彼龀隽伺袛啵瑩P起下巴,語氣肯定地說。
“我不相信你,”她又重復了一遍那句話,“你是不是覺得你主動離開,就可以幫我解決掉這些問題?沒那么簡單的,他們確實忌憚我們親密的關系,但當前王國面對的更大問題在于如何處理蘇塞人帶來的威脅。其實,我并不覺得非要打仗不可,他們也許肯定會獲勝,但是戰(zhàn)爭的成本太高昂了。我懷疑,他們最看重的其實是雅弗所地的硝石資源,所以我的想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