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你和我,當同坐于荒原,便勝過那蘇丹王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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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卡國所有的王室行宮中,阿斯特勒是最為樸素的一個,事實上,它更像是一個略微豪華一些的農(nóng)莊。從大門走進去,視野所及之處皆是暗色系的木制家具,不可避免地帶來一些陰沉的氣息。行宮的規(guī)模非常小,甚至不足以為所有仆從與衛(wèi)兵提供住處,以至于前些年不得不拆除了部分不使用的馬廄來充當房間。
……但這些是奈娜早就知道的無聊事實。
如今,這里幾乎面目全非。利維成為國王后,似乎特意不想維護此地。他剝奪了這里的行宮地位,讓整個建筑和花園都陷入無人看護的狀態(tài),獨自衰敗腐爛。
奈娜站在如今已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花園中,腦海中試圖重現(xiàn)著在這里度過的歲月,而每段回憶中,總有利維的身影。也許在內(nèi)心深處,她很早就明白彼此之間那含糊不清的親密是怎么一回事,每晚睡前,她坐在他的腿上,和他唇舌交纏,從中得到窒息的快感,那短暫的時刻,他們對國家、歷史、仇恨和血緣充耳不聞,只聽見對方的呼吸,然后他離開,她又羞怯地藏起這些少女的秘密。
不一會,伊奧回來了,對她說:“行宮的建筑被一戶本地的富農(nóng)占用,他們似乎想將這里改建成自己的新居所,還將在這里搭建棚戶的一些窮人都趕走了。我和他們交涉了一番,他們還是不愿意讓我們進去看一看,但我想,如果我們晚點過來,對守夜人出手闊綽一些的話……”
奈娜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謝謝,但不用了,有些東西,心里記得就可以了。我們直接去附近的村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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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曾提及他留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包裹給奈娜,被他托放在附近村莊的行會金庫中。奈娜取到包裹后,發(fā)現(xiàn)里面不但有大量金幣,還有一份兌換金令,可以憑借其在蘇塞帝國內(nèi)的任何銀行兌換成等值的貨幣。
在看到數(shù)額后,奈娜震驚了很久。
在包裹里,還放著一條項鏈,上面串著一顆美麗飽滿的西倫海珍珠。
她沉默著用手帕將那條項鏈包好,放進了自己的行李里。
她想,裝有她聲帶的法器應該被他留在了身邊,這樣也好——某種意義上,她身體的一部分還在繼續(xù)陪伴著他。如果人死后真能以某種方式繼續(xù)存在下去,她希望他能不再聽見尖叫,能找到真正的平靜,僅此而已。
在深夜里,世界某處的一個房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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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娜決定先送伊奧登上去蘇塞帝國的船,然后再自己沿著海岸線往西邊或東邊的方向走,一邊探索自己不曾去過的地方,一邊開始匯編《斯卡民族詩歌集》和《斯卡民族風俗志》。一切順利的話,她也將在明年出發(fā)前往傳聞中無比宏偉壯麗的蘇塞首都。
她和伊奧一起購置了一些新的衣物和長途旅行必備的用品,然后在村莊內(nèi)唯一的旅店內(nèi)要了兩個房間。僅僅一年前,這里還只是個破破爛爛的本地酒館,但此處的地理位置靠近王都通往新港口的主路,隨著君合國和蘇塞帝國放開貿(mào)易和通行,這里的人流量也大大增加。老板看到了機會,干脆直接將酒館整修一新,改造成旅店,這里再看不出曾經(jīng)的潦倒模樣。
那天深夜里,奈娜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一個人過——從前,無論走到哪里,她身邊總是圍著這樣那樣的人,即使在她最狼狽的流浪時光中,她也有路德陪伴。
現(xiàn)在,她真的要一個人上路了。
她睜大了眼睛,凝視著窗外的夜空,那點點星光透出童話般的燦爛,好像把她整個人也包裹起來,帶她融入到無限的自然和歷史之中,在那里,她熱切地擁抱著對自由的興奮和哀傷。
好不容易睡著后,奈娜竟然又久違地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在海邊,她看見一片金色的沙漠。
她醒來,視線里只有旅館房間的木質(zhì)天花板,周身一片黑暗,天還沒有完全亮。她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翻了個身,把側(cè)臉貼在有些shi潤的枕頭上,靜靜等待那淚水的溫熱滲進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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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奈娜拎著行李下樓,發(fā)現(xiàn)伊奧已經(jīng)坐在餐桌旁等她了,面前還擺著水煮蛋、煎肉腸、吐司和果醬——典型的斯卡人的早餐。
他看見她,立刻向她打招呼:“早上好,睡得還好嗎?”
奈娜把行李放下,坐到他面前,“還可以,做了一個夢。”
伊奧為她倒了一杯熱茶,然后對她微微一笑,“是一個讓你感到幸福的夢嗎?”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奈娜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問她。
“嗯,可以這么說,但畢竟只是一場夢而已。”她裝出無所謂的模樣,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