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那黑乎乎的一團突然動了一下,然后睜開了雙目。他的眼睛是湛藍的顏色,像勿忘草,也像夏日的朗朗晴空。他眼神渙散,但在看到她后,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了她的頭發(fā)。
旁邊的人都發(fā)出驚呼,嗡地一下圍上來。
“沒事!”奈娜大聲說,于是那些人又紛紛往后退。
她的頭發(fā)其實被抓得很痛,但他的金發(fā)和藍眼讓她想到了伯塔,她不忍心推開他。她想,也許他把她當成了心愛的女孩,也許他只是很久沒見到女人的頭發(fā),也許他只是在做一個沒有意義的舉動。
過了一會,他毫無征兆地松開了手,嘴里發(fā)出一些虛弱的呻吟和呢喃,然后又暈了過去,醫(yī)務兵見狀,趕緊走過來為他更換繃帶,一層層揭開被血水染透染紅的白布,動作不疾不徐,像即將向觀眾揭曉驚喜的魔術師一樣。
然后,奈娜清晰地看見了他頭骨上的那處缺口,就像一口水井般,血源源不斷地從里面冒出來,里面是一團紅色的模糊的血肉,在有規(guī)律地跳動著。
她的胃里像沉了鉛塊一般,垂墜著,將她整個人往下拉扯。
奈娜站起身來,一言不發(fā)地穿過同樣沉默的人群,恰好看見利維站在糧倉的入口。他手上和腳上都帶著鐐銬,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指了指他,對負責此處的軍醫(yī)說:“這個人,就暫時借給你們幫忙用吧,不用對他太客氣。”
――――――
奈娜直接住進了伯塔的軍帳,在一片焦土和死亡之間,他的氣息使她感到安心。
他在床上給她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等我回來揍利維給你看。
奈娜看到后,忍不住笑出聲來。
簡單安置下來后,她和艾契等人就開始商討該如何讓法師與軍隊一齊合作,就這樣一直忙到晚上。她剛有空喝上一口水,就有一名法師求見,說伊奧大人有重要的事,請她單獨去他的帳篷。
奈娜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跟著過去了。抵達伊奧的帳篷外時,她發(fā)現(xiàn)利維居然也站在外頭,看起來是在等她。他換上了醫(yī)務兵的白色制服,為了方便行動,上身用皮革背帶束縛起來。
奈娜一下就警覺了起來,盯了他好久才說:“你們總不是要聯(lián)合起來埋伏我吧?”
利維覺得她的猜想有些好笑,“放心,就算要這樣做,也不會是挑這里的,來吧?!?/p>
奈娜心想也是,于是嘆了口氣,跟他一起走了進去。
簾布掀開,里面燭火搖曳、溫暖如春。帳篷的中央擺著一張桌子,雖然面積不大,但裝點得很精美,上面鋪著繡有花草紋飾的桌布,擺放著不少美食佳肴,還有裝著氣泡酒的玻璃酒壺。在桌子中央,擺放著一個點綴著紅色漿果的枸骨花環(huán)。
奈娜呆住了,眼神落在一旁的伊奧身上。
他坐在椅子上,精神和體力都明顯很不好,但還是強撐著對她微笑著,然后有些費勁地站起來,拿起那頂花環(huán),走到她面前,為她溫柔地戴上。
“娜娜,誕辰日快樂?!?/p>
過誕辰日的人要戴枸骨花環(huán),是斯卡人慶生時必不可少的傳統(tǒng)習俗,代表著希望對方能夠長久平安并幸福的美好祝愿。
伊奧其實有這個想法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當年,奈娜就是為了給他和利維準備誕辰日的驚喜,被利維的母親看到,從而引發(fā)了后來那一系列悲劇。他一直想在自己死前,能有機會和利維一同給奈娜慶生,既是為了補全當年的遺憾,也是為了此生,他們?nèi)四茉儆袡C會不帶仇恨和偏見地看著彼此,哪怕只是這一晚。做完這件事,他覺得自己也終于可以安心地放下一切了。
奈娜感到有些情感涌了上來,胸口控制不住地劇烈起伏著。
自從那一年后,她就再也沒有慶祝過自己的誕辰日,也刻意不愿告訴別人這一天,如此年復一年,自己居然都已經(jīng)忘了這件事。
今天,她二十歲了。
她慢慢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把頭埋下去,像曾經(jīng)的那位少女一樣開始哭泣。她記得那個少女,像童話里形容的那樣,肌膚如象牙,長發(fā)如蠶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十六歲的時候,坐在行宮的花園里,抬頭看著無垠的天空,對世界與人心仍然一無所知。一位公主。","chapter_title":"在世紀的黃昏下(九)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