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靈深處始終存在的空虛確實是一種流放之感,一種明確清晰的情緒,一種焦心的回憶之箭,一種荒誕不經(jīng)的妄想……當(dāng)然,這些游戲是不能持久的,從此我們重又陷入被囚禁的狀態(tài),我們只有懷念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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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卡王國邊境外的成千上百個村落里,道丁村可以說是最為普通和無趣的一個。它的建筑整齊劃一得堪稱丑陋,人站在村莊的這一頭,就能直接看到另一頭。此處既缺乏那種令人向往的、被詩人們浪漫化的田園牧歌式的風(fēng)景,也不具備足夠的地理和經(jīng)濟價值。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是典型的鄉(xiāng)野農(nóng)民,他們大多平庸、淳樸、短視,喜愛故事、美酒和節(jié)日,討厭生病、稅收和冬天??偟膩碚f,這里的生活既不會糟得過不下去,但也著實沒有什么能夠吸引人駐足的。
而即將在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在歷史上也曾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只需要兩位君主、一場戰(zhàn)役,就能讓這樣一個本是如此不起眼的地方,自此被后世所永遠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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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前,法師們和士兵們齊聚在道丁村外的平地上,佇立在潮濕又充滿著泥土氣味的空氣之中,由伊奧帶頭主持戰(zhàn)前禱告儀式。
隨著伊奧點亮手中的蠟燭,頭戴金色王冠的奈娜率先在面前的軟墊上跪下,雙手交握于胸前,其他人也緊隨其后。一時間,黑暗之中盡是一片衣料摩擦的oo的聲音。
“……因此我們停滯的心臟還會跳動,壞死的腳還會行走,腐爛會停止,時間會逆轉(zhuǎn);因此我們雖懼猶喜,我們同樣會永生。”
伊奧如今的聲音其實已經(jīng)非常虛弱微小了,需要依靠法術(shù)放大,奈娜甚至能聽出其中的微微顫抖,但這反而為他的禱告詞賦予了一股真正的平靜和悲憫,具備著獨特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可奈娜輕輕閉上眼,面前一閃而過伯塔的臉龐。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在這樣的時刻,沒有神明能夠幫助她,只有自己的信念與勇氣。
距離她最初得到伯塔失蹤的消息已經(jīng)過去了四天――他至今仍舊下落不明,但奈娜很清楚,他大約是被蘇塞人俘虜了,而最糟糕的情況,當(dāng)然就是他已經(jīng)死了。
但他的計劃的確奏效了,蘇塞人損失了大量的安息火儲備,不得不減弱攻勢,這也給了斯卡人反攻的機會。而在道丁的這場戰(zhàn)役,就是決定雙方能否在和談桌上平起平坐的關(guān)鍵。
奈娜在心中反復(fù)鼓勵著自己:還有希望,還有希望,他是伯塔,他不會那么容易死的,何況,他還欠她那么多約定沒有完成,她不信他會那樣輕易地放棄,就像無論發(fā)生什么,她也不再會那樣輕易地放棄一樣。
有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那急促的“噠噠”聲不斷逼近著――是偵察兵,人和身下的馬兒都跑得滿頭大汗,鼻孔處冒著熱氣。
“蘇塞人來了!”他氣喘吁吁地喊道。
短暫的寧靜氛圍一掃而空,在場的士官和法師們都睜開了眼,來回不安地看著彼此。
奈娜的表情依舊鎮(zhèn)定,她抬頭對伊奧輕聲道:“就到這為止吧?!?/p>
伊奧點點頭,吹滅了蠟燭。
“我,首席法師伊奧,以神明在人間的代理人的身份,祝福你們。為了女王。為了國家?!?/p>
“為了女王!為了國家!”
隨著這最后一句話落下,人們齊刷刷地從地上站起來,拿起自己的武器與盾牌,快速前往各自軍團所應(yīng)在的位置。
在沉郁的灰藍色天空之下,太陽的邊緣顯得如此清晰,像黃金色的圓盤,逐漸升起。奈娜同伊奧、艾契等一些其他高級士官一同來到臨時搭建的指揮臺上坐下,在這個高度,他們能清楚地看見蘇塞人的軍隊自晨間的迷霧中走出,兩翼長長地延伸開,像是巨鳥展開了翅膀。
指揮臺下,法師們也紛紛翻身上馬。他們都脫下了華麗的法師服,換上了鎖子甲,同各個軍團的首領(lǐng)一同奔馳向軍隊的最前列。這次,伊奧帶來的法師中有十七名女性,這是斯卡王國歷史上第一次有女性公開在戰(zhàn)場上露面,而奈娜也不再像之前在雅弗所地時一樣,刻意躲藏在軍帳之中。由于涉及軍隊長久以來的迷信,這些決定最開始引起了不少爭議,但在親眼見證法師的能力后,所有的質(zhì)疑都被消解了,但仍然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這一切是以他們生命的直接損耗為代價的。
天完全亮起來了,兩邊的軍隊都擺好了作戰(zhàn)的陣型,黑壓壓地佇立在道丁平地之上。而原本居住在這個區(qū)域的平民們雖然被要求撤離,但許多還是抵不住好奇心,跑到了附近的森林里,爬到光禿禿的樹椏上坐著,想要一觀這難得一見的大戰(zhàn)場面。不一會,蘇塞一方便派人手持軍旗,騎馬前來。那精美的旗幟在寒風(fēng)中飄揚,上頭繡著一顆枝葉繁茂、結(jié)著紅色漿果的冬青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