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抱著她沉睡的裸體。她的皮膚是如此光潔細(xì)膩,像無瑕的大理石像,他愛不釋手地來回輕撫著,雖然感到困倦,卻完全舍不得睡著或離開。
在這個時刻,她是我的,不是別人的,也不是我和利維共享的,只是我一個人的。伊奧這樣想著,心中幾乎感到一種可以稱之為幸福的情感。
直到天空微白,酒的作用徹底褪去,那股熟悉的對自己身體的憎惡感回來后,他才放開抱著她的手。他仔細(xì)地將內(nèi)衣和睡裙重新套回到她的身體上,為她蓋好被子,然后爬起來,慢慢穿上自己的衣服。
他開始認(rèn)真而冷靜地思考該如何處理那件事。利維是必然不愿改變想法的,這個人偏執(zhí)得可怕,發(fā)現(xiàn)奈娜不見了,他會派人追殺她到世界的盡頭,她一生都不會活得平靜幸福。而他自己呢?伊奧深知自己做不到愛護(hù)她一生,不僅因為他無法啟齒的過往,也是因為他濫用天賦,已經(jīng)沒有多少年可以活了――一個法師一年動用幾次天賦法術(shù)都已經(jīng)算是頻繁,他卻幾乎每天都在不知節(jié)制地使用,像著了魔一樣四處窺探人們的幻境,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使人幸福。
有些人追求清醒,有些人追求夢境,還有些人死到臨頭的時候,又突然改變主意。事實是,他可以理解利維那看似扭曲的邏輯,他們都是從出生開始就被迫活在噩夢里的孩子,對他們來說,沒有什么比遺忘和一無所知地死去更幸福的了。
他凝視著躺在床上的她,一個仍然不知道此生想要什么的少女,仍然不知道生命的真相充滿了殺戮和仇恨,是該任由她死在永恒的夢境之中,還是給她一個在殘酷世界中清醒地活下去的機(jī)會?
他穿好了衣服,走回到床邊,準(zhǔn)備抹去她對這一晚的記憶,她卻突然睜開眼。催眠的效果仍在延長,她有些迷茫地看著他,喃喃問道:“你……是誰?”
“我是……”他的視線游移到一旁即將燃盡的的蠟燭,隨口說了個答案,“一團(tuán)火焰?!?/p>
說完,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比喻非常恰當(dāng)。他是一個靜靜等待自己生命燃燒殆盡的人,直到路過的人只能看見煙。
“那我又是誰?”
“你是我生命中每晚的月光?!?/p>
――――――
那一年的四月,伊奧向利維請求,在殺死奈娜的時候,讓他也在場。
“至少讓她沒有痛苦地死,讓她感受一次她最想要的幻境?!边@是他給出的理由。
利維同意了。
伊奧將地點(diǎn)選在距離阿斯特勒行宮不到一天路程的一座磐塔。這座t望塔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是曾經(jīng)為和蠻族的戰(zhàn)爭而建造的,后來廢棄了很長時間,被本地的農(nóng)民們占據(jù),當(dāng)作儲存物品用的倉庫,直到幾十年前,又被軍隊買回,重新利用起來。
他選擇這里的真正理由,是因為磐塔恰好位于王國境內(nèi)最重要和最常用的一條貿(mào)易主路旁,這里的位置十分靠近整個王國的中心,商隊能以較快的速度去往各個方向的行省,但又不需要支付路經(jīng)王都的借道稅。從這里將她的“尸體”送往別的地區(qū),是最方便和快速的。
那天晚上,天空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始打雷下雨,四周的空氣變得沉悶而充滿敵意,繁星和流云都隱藏起來了。他和薇嵐早早抵達(dá)至塔樓等候。
街頭長大的孩子往往第一眼就能認(rèn)出彼此,那些流浪乞討的歲月,無論長短,就像烙印,一旦打上便終身無法消去。也正因此,伊奧第一次見到薇嵐的時候,就猜出了她的出身,他相信,這種認(rèn)知是互相的。
但薇嵐和他顯然不一樣,她更聰明和現(xiàn)實,從一開始便對法師部和權(quán)力的世界不帶一絲幻想,因為深知人的嚴(yán)酷,所以也以同樣的嚴(yán)酷對待他人。一個沒有原則或理想的女孩,因此,也沒有弱點(diǎn)。
伊奧沉默地站在窗邊,隔著俗氣的彩色琺瑯裝飾看向外頭,心中無意識地數(shù)著每道閃電的間隔,等待載著利維和奈娜的車隊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