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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是火焰（五）你在我心中，沒有一日能忘（第1頁）

轉(zhuǎn)眼間就是盛夏七月，利維的誕辰日即將到來，而因為伊奧是幼年時就被遺棄的孤兒，不知道自己的誕辰日具體是哪一天，于是娜娜提議，讓他們兩個一起慶祝這一天，就像一對雙胞胎兄弟一樣。

她神秘兮兮的，不愿意告訴他們她的計劃，只命令他們在花神庭院里等著。兩個男孩一起玩著娜娜之前帶來的蹴球，耐心地等她回來，球上有他們?nèi)酥罢褐彤嬵伭习聪碌氖钟。瑑蓚€大手中間迭著一個小小的手。

過了很久，娜娜還是沒有出現(xiàn)。紅色的落日斜倚在天邊，透過云的迷霧灑下最后的輝煌光束，做好了隨時被微弱的、銀色的月光所取代的準(zhǔn)備。

在某個時刻，人可能會突然敏銳地感受到某個重大的轉(zhuǎn)折點即將來臨，或許只是一股穿堂的風(fēng)，或許只是天空中無端落下的一滴雨，這些看似無關(guān)的細節(jié)，有人稱之為借口，有人稱之為兇兆，法師們稱之為人體與元素的天然聯(lián)結(jié)，而剩余的人，在能清楚地決定那究竟是什么之前，會姑且稱之為命運。

在那一天的殘陽映照之下，伊奧和利維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命運。

蹴球被扔在一邊，他們決定出發(fā)去找她，先是去了一些平日里一起玩耍過的地方，像是干涸的噴泉池、斷臂的雕像、掛在樹下的老舊秋千，但這些地方都空蕩蕩的，縈繞著一種幾乎不詳?shù)膶庫o。

四周開始變黑，太陽馬上就要完全落下了，這個時候，恐慌的感覺才開始真正襲上心頭。兩個男孩無聲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間小屋，然后一齊拔腿往那個方向跑去。

利維率先進到屋內(nèi)。這里的采光不好，此刻里面已經(jīng)是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家具的陳腐味，娜娜并不在這里，母親也不在。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只是遲疑了片刻，就拉開了一個抽屜，從里面抓起了什么往口袋里一塞，至于那是什么，伊奧并沒有看清，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地亂跳，好像隨時都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一樣。

“我們再去東邊的舊馬廄那里找一找！那里也沒有的話，就去找王宮里的其他人幫忙！”利維對他吼道。

他們開始奔跑，發(fā)了瘋一樣地奔跑，汗液從他們的背上、腋下和額頭上溢出來，夏日傍晚悶熱的空氣灌進他們的胸腔里，使他們都感到窒息，但他們不敢停下，仍然跑著，跑過雜草叢生的石板路，跑過野蠻生長的果園，直到前方隱約出現(xiàn)了被廢棄的舊馬廄的輪廓，被蠟燭所點亮，那昏黃的光投射開來，映照出娜娜為他們準(zhǔn)備的誕辰日驚喜，只不過，東西已經(jīng)被掀倒了一半，滿地都是食物和花朵，像他們被踐踏的童真。

他們看見一個小女孩似乎正在被一個更高的成年女性拖拽著，那是娜娜和利維的母親。

“你這個賤民的后代！賤民！賤民！”她狠狠地罵著，手上拉扯著娜娜的頭發(fā)，像之前打利維一樣打她。

“母親！母親！”利維拼命地喊著，好像他的喊聲可以叫停這瘋狂的一切。

娜娜很努力地在抵抗，她之前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也可能是被砸到了，有血正不停地從她的額頭上冒出來，臉上也被女人長長的指甲抓出好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但她并沒有發(fā)出他們想像中的那種小女孩的尖叫，只是不時喊出幾句支離破碎的“放開我”。她和利維一樣，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yīng)都是咬著牙關(guān)忍住，因為那堪稱愚蠢的貴族的驕傲，決定了他們永遠不愿為了自保而求饒。

伊奧比利維略高一點，因此跑起來也要快一些，他第一個沖了過去，想要抓住娜娜，把她拉離那個女人，那女人卻順手拿起一旁的蠟燭，朝他的手戳去。

手心被灼傷的感覺讓伊奧痛苦地悶哼了一聲，而女人的嘴里則發(fā)出一聲勝利的喊叫，既像在尖叫，又像在冷笑，她又走過去，想要把娜娜從伊奧的懷抱里拖出來。

利維撲上去，自后抱住她的腰，哭著祈求道：“不要打她，打我可以，但不要打她！”

“你滾開！”她手肘甩上利維的臉，讓他一個趔趄，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但利維只是隨便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土，就再度頑強地爬起來。他灰色的眼睛里閃著決絕的光芒，然后，他從口袋里拿出了那樣?xùn)|西。

“利維！”伊奧吼他的名字，想要制止他，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

利維把那匕首從刻著郁金香紋飾的鞘中拔出，然后對著女人的背，狠狠刺了下去。匕首小卻足夠鋒利，刀尖刺開了包裹著她肋骨的皮肉，然后又被拔出來，那力道帶著血液四射噴濺，利維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不要打她！不要打她！不要打她！”他繼續(xù)反復(fù)重復(fù)著那句話，每喊一次，就把刀捅進她的后背一次。

女人尖叫著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一下被血水浸紅，然后那紅色又如渦流般涓涓流到地上。她干枯卷曲的頭發(fā)覆蓋住了半張臉，另一半張則微微抽搐著，寫滿著痛苦與不可置信，利維從未反抗過她，甚至沒有還過一次手，但這一次，為了保護別人，就直接要了她的命。

利維拿著匕首，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他的身上和臉上都是血，形容可怖，但表情卻意外地平靜，似乎是還沒有完全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他低頭，盯著手里的匕首，這是他的父親給過他的唯一一樣?xùn)|西，是他最珍貴的物品，今日，成為他殺死母親的兇器。

女人突然咯咯笑了幾聲，說：“利維，別忘記，你是貴族，而她是……雜種……”

然后，她的兩眼變得無神，迅速地灰暗下去，呼吸也隨之停滯。

她死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也不愿諒解，也要用臨終前那最后一句話的機會，以仇恨詛咒他的一生。

利維的臉突然變得有些扭曲，他知道，他的母親只會用這個詞形容一個人。

他看向在伊奧懷里瑟瑟發(fā)抖的娜娜，她的臉上也全是血痕，和他一樣。他這時才意識到，娜娜和自己其實很像，同樣的鼻型，同樣的發(fā)色，同樣的與生俱來的傲氣。

“你騙了我，你說你是別人。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他輕聲問她，雙目開始變得發(fā)紅，像是要哭，又像是要再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