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北荒1970（六）（第1頁）

張小蘭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仿佛要將刺骨的寒意和心中的憋悶一同壓下。

她挺直被沉重棉衣包裹的腰背，目光迎向謝光輝：“謝副場長，我有話要說?！彼蚯耙徊?，積雪在腳下發(fā)出沉悶的咯吱聲，“您這樣處理，真能解決問題嗎？強迫道歉只會讓矛盾更深！我們是七連的兵，論處罰也輪不到您一個農(nóng)場副場長來直接處置，這是我們二班內(nèi)部矛盾。等這次‘伐木’任務(wù)結(jié)束，我會原原本本向連里匯報二班間的小摩擦，具體如何處理，全由連指揮部定奪！犯不著您操心?！?/p>

她特意加重了“小摩擦”三個字。

女知青們緊繃如弓弦的情緒，被張小蘭這番擲地有聲的話悄然松解，不少人臉上掠過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看向班長的眼神充滿了感激，恨不得當(dāng)場鼓起掌來。

李良宵也不由得多看了張小蘭一眼，不愧是當(dāng)班長的，關(guān)鍵時刻，手腕和擔(dān)當(dāng)都不缺。

“我們舟車勞頓，從七連趕了大半天路到您這伐木點，”張小蘭的聲音不疾不徐，卻異常堅定有力，巧妙地避開了“處罰”這個火藥桶，將話題引向迫在眉睫的現(xiàn)實，“您不給我們七連的戰(zhàn)士一口熱水暖暖身子也就算了，這天色都快抹黑了，”她抬眼望了望鉛灰色、不斷壓低的天空，“您還不趕緊給我們安排住處？謝副廠長，您這伐木點，不會艱苦到連我們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吧？”

謝光輝冷漠麻木的面孔，終于有了一絲松動。他冷淡的目光掃過眾人打了勝仗般的笑臉，最后在李良宵那張漂亮的臉上停頓了兩秒，最終落在張小蘭身上。緊鎖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嘴角甚至扯出一個稱得上“和藹”的笑容，變臉之快，令人咋舌：

“瞧你們這么一鬧騰，我都把正事給忘了?！彼麛[擺手，仿佛之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fā)生，“經(jīng)張班長這一提醒，我可算想起來了?！?/p>

這陡然的轉(zhuǎn)變讓女知青們面面相覷，松一口氣的同時，只覺得他那笑容在風(fēng)雪中顯得格外瘆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冷。

“您請說。這雪，真要下大了?！睆埿√m溫聲催促，目光投向天際。

雪粒子不再是飄落，而是如密集的白色彈幕般，被狂風(fēng)裹挾著，猛烈地抽打在她們臉上、身上，發(fā)出沙沙的急響。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下來，遠(yuǎn)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她們必須盡快安頓下來。

“情況是這樣。”謝光輝又恢復(fù)了最初的麻木冷淡，語調(diào)平板無波，“這邊帳篷數(shù)量有限，你們班……”他伸出凍得發(fā)紅的手指，挨個點過去，“1、2、3……9，一共九個人。需要兩人一組，安排到不同的營帳去。你們來得晚，位置緊張，其中有些人……可能得男女混住。”

“男女混?。?！”

如同平地驚雷，女知青們瞬間炸開了鍋，再也無法保持安靜，驚呼聲和焦急的議論嗡嗡響起，臉上寫滿了震驚、抗拒和不安。在這冰天雪地的艱苦環(huán)境里，這無疑是對她們心理防線的又一重巨大沖擊。

“安靜！”張小蘭低喝一聲，壓下騷動。她自己的臉色也難看至極，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但作為班長，她深知抱怨無用，只能接受現(xiàn)實?！白孕薪M隊吧，這天……真不早了，抓緊時間安頓下來，別凍壞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女知青們立刻行動起來，迅速尋找自己信任的伙伴。王桂蘭幾乎是撲過去緊緊挽住張小蘭的胳膊，聲音帶著后怕和親昵：“班長，我跟你一塊兒！我哪兒也不去！”

很快，除了李良宵，其他人都找到了伴。她孤零零站在風(fēng)雪邊緣，像只被遺棄的可憐小狗。張小蘭猶豫片刻，開口道：“李明月，你跟我們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