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良宵踏入帳篷、微微抬起臉的那一瞬間——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三個男青年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眼里的驚訝迅速被另一種更明亮的光彩取代。她那過分精致的五官和略顯蒼白脆弱的氣質(zhì),與這粗糲、昏暗的環(huán)境形成了強烈的戲劇性反差。
王許張著嘴,旁邊一個哥們兒手里剛撿起的破鞋“啪嗒”一聲掉回地上,還有一個直接忘了呼吸——仿佛這個逼仄、灰暗、充滿雄性荷爾蒙的空間,被突然投入了一顆明珠,瞬間被她的存在點亮了。
張小蘭立刻不滿地皺緊眉頭,像只護(hù)崽的母雞,側(cè)身試圖擋住那幾道過于灼熱的視線。可惜她個子比李良宵矮了整整一頭,效果約等于無。她索性放棄,把自己的“炸藥包”往通鋪上用力一丟,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然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靠里、緊挨著某個不知名男知青鋪位的位置,對李良宵說:“我睡里邊,你睡外邊?!?/p>
騰出來的“床位”窄得可憐。兩人的鋪蓋卷剛放上去,空間立刻宣告飽和,預(yù)示著未來睡覺時“親密無間、人貼人”的必然局面。身下的木板冰涼梆硬,手按上去,下面的干草立刻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張小蘭三下五除二解開行李繩,抽出褥子,“唰啦”一聲抖開,精準(zhǔn)地鋪在干草上,接著又“嘩”地一下抖開被子,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
旁邊的李良宵笨拙地模仿著,動作慢得像在拆解一枚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三個回過神來的男知青立刻搶著要幫忙:“我來我來!”“小心點!”“鋪蓋給我!”然而張小蘭已經(jīng)一把接過李良宵手里的褥子,帶著點“嫌棄你們礙事”的勁頭,三下兩下就給她鋪得平平整整,抖被子的動作幅度之大,幾乎要把棉被的被角扇到對面男知青的臉上去。
“謝謝啊,班長?!崩盍枷睦锬慌?,低聲道謝。
“謝什么,我嫌你太慢了,耽誤我閉眼的時間。”張小蘭看也沒看她,一邊說一邊迅速脫掉笨重的棉膠鞋和狗皮帽子,動作快得帶風(fēng),“哧溜”一下就鉆進(jìn)了自己剛鋪好的、還帶著寒氣的新被窩里。她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半張緊繃的臉,“時間不早了,趕緊睡?!?/p>
躺下的那一刻,李良宵敏銳地察覺到張小蘭的呼吸似乎刻意放輕了。兩人隔著各自厚厚的棉被緊緊相貼著,幾乎沒有縫隙。借著昏暗搖曳的燈光,李良宵的余光瞥見了張小蘭那似乎被凍得通紅的耳朵,在散落的碎發(fā)下格外顯眼。
她心里輕輕嘆了口氣,艱難地在狹窄的空間里翻了個身,面朝冰冷的帆布墻壁,又努力往里縮了縮,試圖拉開一點點距離,聲音帶著點試探的可憐:“班長……我冷……你能……靠我近點兒嗎?”
身后沉默了半晌。就在李良宵以為對方根本懶得搭理自己時,才感覺到張小蘭極其不情愿地、帶著點僵硬地挪動身體,貼上了她的后背。張小蘭的呼吸似乎比剛才急促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紊亂。估計是嫌她煩吧……李良宵無奈地眨眨眼睛。
然而,想入睡談何容易?帳篷外,北風(fēng)像一群餓狼在嚎叫撕扯帆布;帳篷內(nèi),三重奏般的呼嚕聲此起彼伏,身下的木板隨著翻身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呻吟;頭頂?shù)姆寂耥敱伙L(fēng)拉扯得發(fā)出沉悶的“嘭嘭”聲;偶爾,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遠(yuǎn)處似乎還飄來幾聲凄厲悠長的狼嚎……各種聲音在李良宵耳邊交織成一首荒誕的“北荒安眠曲”。
更糟糕的是,喉嚨干得冒煙。她摸索著從自己的行李卷里掏出個搪瓷缸。借著昏暗搖曳的燈光一看,缸子里剩的那點水,早就凍成了實心冰坨!硬邦邦,沉甸甸,敲上去當(dāng)當(dāng)響,活脫脫一件兇器。她絕望地舔了舔同樣干裂的嘴唇。
生理上的窒息感也隨之而來。身上這件又厚又重、散發(fā)著濃烈樟腦丸和塵土混合氣息的軍綠色棉大衣,加上那床仿佛灌了鉛的厚棉被,裹在身上像被壓了座五指山,沉得她喘不上氣,翻個身都費勁兒。最要命的是沒有火炕,整個帳篷里彌漫著一種滲入骨髓的陰冷潮濕,寒氣無孔不入。
【哈~早上好,親愛的姬霸。想必這北荒的第一夜,過得相當(dāng)……溫暖舒適吧?】一個熟悉的、帶著點剛睡醒般慵懶的電子音,毫無預(yù)兆地在李良宵腦海里響起,【您的新手任務(wù)‘北荒伐木工’已激活。目標(biāo):七日內(nèi),砍伐100棵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落葉松或紅松。獎勵:10積分。失敗懲罰:未知(微笑jpg)。倒計時開始:6天23小時59分。祝您在今日黃昏排名賽中取得一個好名次……伐木愉快。】
李良宵:“……”
還別說,這系統(tǒng)的小嘴兒跟抹了砒霜一樣兒,挺毒的!
一百棵?!正當(dāng)她是人形電鋸?
來的時候她可是見著了,這片原始森林里的松樹,棵棵都跟擎天柱似的拔地而起,樹皮粗糲如鎧甲,材質(zhì)堅硬似鐵。那直徑看著都超過了半米,有些巨無霸甚至超過一米。光是看著就讓人腿肚子轉(zhuǎn)筋,更別說上手砍了。
一個老手伐木工一天能放倒十幾棵都算頂天了!
讓李良宵這種連行李卷都拆不利索、斧頭和電鋸都沒摸過的副本新玩家,在這種動不動就零下20c、30c的極端環(huán)境下,七天內(nèi)砍伐一百棵巨松?這已經(jīng)不是任務(wù)了,這簡直是拿她的命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要是能重來,她能拒絕跟野貓組隊嗎!
李良宵只覺得一股郁氣直沖腦門,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極輕、極冷的“呵呵…”。
果然,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確實是會笑的。
那是一種混合了荒謬感、挫敗感與尖銳諷刺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