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北方,茫茫林莽之中,一群衣衫簍縷之人緊緊裹著身上的衣服。他們出發(fā)的時候聲勢浩大,足有上千人的隊伍,到現(xiàn)在剩下的不到一百人,而且各個步履蹣跚,渾身上下沒傷的沒有一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如果按照天數(shù)的推算,現(xiàn)如今應該剛過年關。也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戰(zhàn)斗,有野人,有猛獸,還有很多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天氣冷的能把人凍成冰塊,雖然他們很疲憊,卻沒人敢停下來休息。一旦坐下,還能有多少人再站起來就不知道了。
荊棘背著一個老人,用一張斑斕的虎皮緊緊將老人綁縛在自己背上。他目光堅定,一直走在最前面。雪沒到了大腿根,每走一步都得使出全身的力氣?;仡^看看,從早上到現(xiàn)在連一里路都沒有走完,昨天夜里他們點起的火堆就在不遠的后方。
“長老,休息一下吧!我們快要到了,您再堅持一會!”
背上的長老沒有說話,眼睛緊閉,嘴巴上的雪沫經(jīng)過呼吸變成水之后,再次結冰掛在胡須上,樣子很奇怪。荊棘輕輕的放下長老,回頭喊了一聲。早就筋疲力盡的眾人立刻歪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身。
抓了一把雪,灌進水囊里,放進自己的xiong口,等暖化了之后,將水囊對準長老的嘴巴,一點點的灌進去。已經(jīng)好幾天了,長老高燒未退,說出來的話都是胡話,但是作為屬下還是必須聽。
“呃!”長出一口氣,長老睜開眼睛。這地方真是邪門,從半個月前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太陽,只能通過忽明忽暗的天光來判斷是白天還是黑夜。放眼望去,除了雪和十幾丈高的松樹之外,便是無窮無盡的山巒。
“這是哪?還有多遠?趕緊走不能耽擱!”說完這幾句,長老又閉上了眼睛昏了過去。
長老又開始說胡話了,混濁的眼睛里沒有一絲生氣,和當初相比,長老已經(jīng)失去了睿智和精明。荊棘沒有回答,又重新往水囊里灌水,順手抄起一把雪塞進自己嘴里。他們的糧食早就沒有了,丟的丟,被猛獸搶奪的搶奪,如今他們只能靠雪水和樹根維持生命。
出發(fā)的時候蘇任給過他們一張地圖,按照圖上所示,他們要先穿過大漢邊境,再越過匈奴人的地盤,最后進入這個荒無人煙從來沒有人來過的地方。這地方廣袤無垠,比大漢和匈奴的土地加起來都大一倍。只有穿過這里,才能看見炫彩的天光,進入他們想要進入的沒有黑夜的神仙府地。
蘇任還建議,讓他們開春出發(fā),要不然會死的很慘,但是長老等不及?,F(xiàn)在荊棘信了,蘇任沒有騙他們,昨天看見的一頭全身雪白的白熊就在蘇任的描述之中。作為神仙府地的看門神獸對他們這些凡人很不友好,所以荊棘帶著十幾個人殺了神獸。
撫摸著雪白的沒有任何雜質的毛皮,荊棘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身后的這些人已經(jīng)不止一次說過要回去,可是沒有長老的吩咐他們誰也不敢。
“看,天上!”忽然有人高聲喊叫,瘋了一般從雪地里爬起來,朝著北方猛跑過去。
荊棘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再也不能收回自己的目光。那是一道絢麗的美麗,就掛在北面的天空,流光溢彩,美輪美奐。很難用語言或者文字來形容他的美麗,這東西本就不是人間該有的。
“長老,我們到了!”說完這句話,荊棘的眼淚奪眶而出,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瞬間爆發(fā)出來。抱起長老使勁的搖晃:“我們到了,終于到了!長老,你快看,看那流光,那是來接我們上天的眩光!”
長老沒有睜眼,躺在荊棘的懷中,任憑荊棘怎么搖晃沒有絲毫動靜。
“長老!長老!”荊棘愣住了,長老嘴邊該有的白氣已經(jīng)不見了,臉上帶著微笑,平靜而安詳,沒有任何暴虐的樣子。
“啊……!”一聲長嘯在灰白色的天際間蕩漾,興奮到極點人們紛紛側目,看著荊棘一顆心冰涼。
董仲舒翻了個身,睜著眼睛。他怎么也睡不著,和文黨見面的情況讓他對蜀郡的現(xiàn)狀很不看好。作為蜀郡太守,文黨怎么對蘇任如此放心,連絲毫上官的威嚴都沒有,更不要說該有的管理和約束。這些天以來,整個成都就好像是蘇任為所欲為的地方,而文黨全然不加干涉。
“哎……!”董仲舒嘆了口氣,翻身起來,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雖然成都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但作為臣子他猶豫該不該將這些事情報告天子。
想當初天子召見自己的時候,自己侃侃而談,天子激動莫名。在見到蘇任之前,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的學問有什么問題,直到那一天他問出那句話。對于蘇任的回答,董仲舒很生氣,礙于自己的地位沒有和蘇任爭執(zhí),可是他第一次砸了書房里的東西。
等到董仲舒冷靜下來想想的時候,似乎又覺得蘇任說的有些道理。士農(nóng)工商本就是一個國家的四根支柱,各司其職自然能讓百姓富足,天下興旺。這一點董仲舒非常清楚,但是作為最上層的士人,誰也不愿意自己的地位被挑戰(zhàn),和那些低等的商賈平起平坐。
提起筆,展開竹簡,想了想又把筆放了下來。他有些害怕將蜀中的事情報告天子,以天子的脾性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反而想要見見這個蘇任,那時候自己卻在江都,誰知道天子最后會信誰。
一道人影在窗前閃過,董仲舒搖搖頭:“有話進來說,一個姑娘家,這么晚了不睡覺亂跑什么?”
房門被推開,董倩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很明顯這不是她的目的,腰里的佩劍已經(jīng)出賣了董倩的行蹤:“孩兒看父親未睡,便給父親送些熱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