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第一場雪,馬邑便徹底安靜下來。下了雪道路就難走了,塞外的雪中夾雜著狂風(fēng),無論是那個地方的商賈都不會在這樣的天氣下趕路。沒有了那些商賈,馬邑城自然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蘇任最近那都不去,每天就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吃的用的全有蠻牛送進(jìn)來,即便是上茅房也在屋里解決。外面實在是太冷了,白熊皮披風(fēng)竟然對此都無能為力,那些狂風(fēng)席卷著冰冷的空氣總能找到披風(fēng)的空隙鉆進(jìn)來,用不了多久全身上下就會變成冰棍。
蘇任不出去,馬邑沒生意,忽然一下所有人都閑了下來,特別是桑弘羊格外不習(xí)慣。桑弘羊今年不過三十,從生下來便養(yǎng)尊處優(yōu),以相貌看比蘇任還顯的年少。然而這幾個月的塞外風(fēng)霜和沒日沒夜的工作,讓桑弘羊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過桑弘羊很高興,他年少時便被送到長安,這么多年從來沒離開過。這一次不但離開了長安,還一走幾千里,在馬邑管理一個城,管理一個到處是商賈到處是熟悉味道的城,讓桑弘羊很興奮。他其實很盼望開春到來,然后繼續(xù)忙碌,繼續(xù)看著馬邑蒸蒸日上。
屋外的雪花越飄越大,洋洋灑灑的格外好看。屋內(nèi)的火爐燒的很暖和,爐子上的水咕嘟嘟的已經(jīng)開了。桑弘羊提起壺,將水倒進(jìn)茶壺里,蓋上蓋子悶了一會,這才給在座的所有人都倒了一杯。雖然他是個城主,在這屋子里也不是最年輕的,但他在蘇任身邊的資歷最淺。
凡是接受桑弘羊倒水的人都沖他微微一笑。桑弘羊是個不錯的人,在馬邑這段時間,對于他分內(nèi)的事不用別人催促絕對做的最好。對于那些他不該知道的事,從來也不問。而且將自己的身份放的最低,和誰都很客氣,哪怕是城主府里蘇任的那些護(hù)衛(wèi)也沒和桑弘羊紅過臉。
倒完了水,桑弘羊?qū)μK任拱拱手:“先生有事,在下就告辭了!叨擾先生一上午受益匪淺?!?/p>
蘇任笑笑,揮手示意桑弘羊坐下:“桑侍中不著急,你也坐下聽聽,這些事本來就不該瞞你,只是看你操勞辛苦才沒有告訴,如今事情總算有些眉目,你聽聽也無妨?!?/p>
桑弘羊沒有矯情,沖著眾人點點頭,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在蘇任房中聚集了不少人,有商賈,有兵將,還有那些跟著蘇任來的朋友。桑弘羊的位置不靠后也不在最前面。
首先開口的是從武州來的一名都尉,此人是李廣的代表,也姓李,不知道是不是和李廣同宗。李都尉不是第一次和蘇任打交道,多少次李廣和蘇任聯(lián)絡(luò)都是此人跑路,聽說最近還升任雁門關(guān)副將,足見此人在李廣軍中的地位。
“蘇先生,既然匈奴不顧寒冷準(zhǔn)備興兵,咱們就該早作應(yīng)對,馬邑地處長城以北,且沒有足夠的兵馬護(hù)衛(wèi),更沒有堅城可守,以在下的意見,應(yīng)該立刻撤回雁門關(guān)。”
另一個武人連忙反對。此人來自代郡,是程不識的堂兄,年歲最長,辦事自然也穩(wěn)妥。他擺手道:“雖說撤回雁門關(guān)可以免遭匈奴襲擊,但諸位不要忘了,此次匈奴大軍冒雪前來就是為了馬邑,一旦馬邑沒了,他們還會來嗎?在下追隨程太守數(shù)十年,為的就是替我大漢守衛(wèi)邊疆,將匈奴徹底擊潰,既然此次匈奴單于送到門口,咱們豈能任由他來去自如?吾以為,當(dāng)以馬邑為餌,立刻將此事稟報陛下調(diào)集大軍,就在這馬邑城外與匈奴決一死戰(zhàn)!”
此人的說法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yīng),就連那個李都尉也點頭表示認(rèn)可。贏廣濟(jì)扭頭看了看那人,微微一笑。
韓慶道:“程司馬說的很有道理,單于此次怒火之下貿(mào)然進(jìn)兵,正是最好的機(jī)會,關(guān)鍵是如何讓我大漢兵馬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抵達(dá)馬邑,然后出其不意,如此才能成功?!?/p>
眾人陷入沉思。桑弘羊不由的呼吸緊促起來,他現(xiàn)在總算明白,蘇任為何要把榷場放在馬邑,而不是相對安全的雁門關(guān),原來人家從一開始就有這種打算。馬邑的繁榮和城外那幾十個大糧倉就是誘餌,不管是單于有沒有將蘇任抓去,最后的結(jié)果也會用別的方法將匈奴人弄到馬邑來??赡苋绱溯p易,蘇任都沒有想到。
崔久明皺著眉頭:“這的確是個難事,雖然不知道匈奴此次會派多少人來,肯定是不會少,咱們的人馬也應(yīng)該不會少,一旦兵馬集結(jié)想要瞞住人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神仙幫忙?!?/p>
李都尉道:“崔掌柜可不可以讓兵卒裝扮成商隊,一對對的開過來?”
崔久明笑著搖搖頭:“如今正是冬季,馬邑都停了,還有那么多商隊怎么可能?匈奴人不笨,若是一兩隊或許可以,大批大批的商隊絕無可能?!?/p>
程司馬道:“目前雁門和代郡也沒有什么大的工程,裝成民夫也不可能?!?/p>
桑弘羊也在腦中細(xì)想,用什么樣的辦法能將大批的軍隊弄到塞外,卻不讓人發(fā)現(xiàn)。這個活計的確很難,無論是匈奴還是大漢在對方內(nèi)部都有細(xì)作,特別是邊境地區(qū),但凡有大股部隊行動,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被對方偵知。更何況還是這種提前埋伏,看樣子真的需要神仙幫忙。
蘇任自始至終坐在哪里一句話都沒說,低著頭將雙手伸到爐子邊,翻來覆去的烤。爐子很暖和,蘇任的手烤的通紅,但天氣實在是太冷,即便如此蘇任并沒有收回自己的手,相反還將椅子往前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