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澤時卻仿佛沒看見林九卿的為難,反而揚起臉,“林醫(yī)官,怎么了?是這位置燙人,還是林醫(yī)官面皮薄,不好意思坐在此處?”
言語促狹。
榮王見狀,立刻出聲打圓場,語氣帶著安撫和不容置喙的權威:“無礙!今日所議關乎民生疾苦,不拘小節(jié)。林卿、段卿皆是我大康的肱骨之臣,功在社稷,不必過于謙讓禮數(shù),隨意就好?!?/p>
他揮了揮手,示意林九卿不必拘謹。
林九卿深吸一口氣,斂去面上所有情緒,恢復了一貫的溫雅沉靜,恭敬地點頭應是,默默坐到了青慈陽的正對面。
只是坐下時,他的目光在青慈陽和段澤時之間極快地掃過。
青慈陽心中微惱,這人又犯什么?。苛志徘錇槿硕朔絻葦?,最是守禮,段澤時這般言語輕佻,到底意欲何為?
思及此,青慈陽借著垂眸整理袖口的動作,不留痕跡地瞪了段澤時一眼。
段澤時非但不惱,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樂趣,眼底的笑意瞬間加深。
眉宇舒展,竟真如沐春風般愜意起來。
他甚至故意調整了一下坐姿,離青慈陽更近了些。
林九卿的目光何其敏銳,恰好將青慈陽那一眼和段澤時受用無比的神情盡收眼底。
他心頭猛地一滯,仿佛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縣主與這位段將軍……竟已如此熟稔了嗎?
熟稔到可以這般私下遞送眼神?
這熟稔程度,是否超過他與縣主相交數(shù)月的情誼?
可這段將軍分明是剛回京不久……
林九卿心思交纏,更是無心飲食。
順怡皇后并未留意到席下的眼神交鋒,她憂心忡忡,已將話題引向最緊要的時疫應對。
她將對時疫蔓延的應對、對百姓的掛念以及目前所做的種種準備,一一向榮王道來。
“……如今最亟待解決的燃眉之急,便是糧草儲備嚴重不足!這該如何是好?”
順怡皇后直接拋出自己最擔心的事情。
沒有充足的食物果腹,再好的藥材送抵疫區(qū),也終將是徒勞無功。
青慈陽定了定神,開口道:“啟稟娘娘、殿下,臣女在涂覺寺清修時,曾于后山峭壁荒蕪處,偶然掘得一種奇特的植物。其根莖生于地下,塊狀膨大,外形乍看酷似紅薯,然其表皮顏色更淺,質地亦與紅薯略有不同。最奇的是,往往一株藤蔓之下,能盤結出十數(shù)個大小不一的塊莖?!?/p>
她的聲音清晰而平穩(wěn),仿佛在敘述一件平常往事,“……彼時臣女腹中饑餓難耐,誤以為是野生紅薯,便將其采回,如法炮制,蒸煮而食。入口方知,其味異常清甜,質地更為綿軟細膩,雖不及尋常紅薯飽腹感強,但用以充饑果腹,卻是足矣?!?/p>
“而且臣女后來發(fā)覺,此物生命力極其頑強。有一次采挖稍多,存放于陰潮之處,未及食用,數(shù)日之后,竟見其無土亦能自行萌發(fā)嫩芽,翠綠點點,生機勃勃??梢姶宋镌鯗\,對土地要求極低,極易栽種繁衍。”
青慈陽神色如常地說完這些,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件山野趣聞。
話音落下,席間一時寂靜。桌上三人神色各異,反應不一。
順怡皇后眼中瞬間盈滿了深切的心疼與憐惜:“阿陽……你受苦了?!?/p>
堂堂一品大將軍府的嫡出小姐,竟淪落到要靠自己上山挖掘野物果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