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煦放下聽筒,手心全是冷汗。她看向陳弦月,搖了搖頭,“…打不通。”
“打不通?”陳弦月猛地飄到都煦面前,那張蒼白的臉幾乎要貼上她的。空洞的眼里翻涌起黑色的風暴,濃郁的怨氣如同實質般擠壓著空氣,讓都煦呼吸困難?!八阄??!她敢躲我?!這個賤人!…”
連串惡毒到極致的咒罵從她口中傾瀉而出,尖利刺耳,不再是剛才的生澀,而是充滿了浸透骨髓的恨意,震得老舊的窗欞都在微微顫抖。
都煦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嚇得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墻壁上。
她看著眼前陷入狂怒的女鬼,只覺得頭皮發(fā)麻。為了平息對方的怒火,也為了轉移這令人窒息的話題,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代課的老師,是錢淑儀。你…你還記得她嗎?”
這個名字像按下了某個無形的開關。
陳弦月的咒罵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頓住,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種…困惑?她微微歪著頭,像在努力翻攪著記憶深處早已模糊的泥潭。
“錢…淑儀?”她重復著這個名字,眉頭緊緊蹙起,似乎在費力地捕捉著什么?!板X淑儀…她…”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濃重的不確定。
然而,這個名字本身仿佛就帶著某種不祥的印記,即使想不起具體的細節(jié),那股被深埋的、針對這個名字的怨氣,依舊不受控制地從她冰冷的軀體里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她的表情變得極其難看,混合著憤怒、茫然和一種更深沉的痛苦。
都煦捕捉到了她情緒的波動,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帶著一種宣泄般的急切:“她是個很厲害的人,特別特別懂得怎么弄權。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全是算計?!?/p>
“她太會用計了…真的…”都煦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挫敗感,“…她好像,很輕易地,就在我和…和沃桑之間,弄出了一道看不見的
墻。”
她頓了頓,xiong口堵得發(fā)慌,手指用力摳著粗糙的墻皮。“明明…明明我和沃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p>
“有些話,我憋在心里,想說,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粗切┰捑投略诤韲道?,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她很痛苦地說著,委屈得眼圈微微發(fā)紅,“這種滋味…比直接被人打一頓還難受。你知道那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嗎?”
陳弦月靜靜地聽著。她臉上的狂怒和困惑似乎慢慢沉淀下去,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取代。
她看著都煦臉上真切的痛苦,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里強忍著的淚意。那種深切的、無法言說的憋悶,仿佛觸動了她靈魂深處某個同樣被堵塞的角落。
房間里窒息的怨氣悄然散開了一些,她飄近一步,手指撫上都煦的臉頰,動作里似乎多了種笨拙的安撫意味。
“別…”她開口,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帶著滯澀感的沙啞,試圖模仿記憶中安慰人的語調(diào),卻顯得生硬,“別…難受?!?/p>
她似乎不太會表達這種情緒,停頓了一下,那雙空洞的眼睛在都煦淚光閃爍的臉上逡巡。
她自己也覺得這話蒼白無力,眉頭擰得更緊。
麻煩。太麻煩了。
人類的這些彎彎繞繞的情感糾葛,對她這個被仇恨和執(zhí)念填滿的怨靈來說,理解起來太過費力。
她需要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來安慰眼前這個沮喪的少女,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與這世界尚存一絲聯(lián)系的人。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視線在狹小的房間里流轉,最后落在都煦那個半開的、塞著幾件舊衣服的儲物柜抽屜上。一條深藍色的、有些磨損的舊領帶露出一角。是都煦另一套校服的配飾。
陳弦月飄過去,無形的力量將那條領帶抽了出來。絲質的觸感冰冷順滑。
她拿著領帶飄回都煦面前,眼神里那點茫然的溫和褪去,重新燃起一種熟悉的、帶著誘惑的幽光。
“別想那些了,”陳弦月刻意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冰涼的蠱惑,湊近都煦的耳邊,冰冷的吐息拂過她的耳廓,“我們…來做點開心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