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失聲驚呼,而這聽上去仿佛邏輯錯亂一般的呼喊是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的形容——她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景象,無法理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有潑天的火雨自天空墜落。
那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籠罩普蘭德的這場暴雨在頃刻間轉化成了自上而下潑灑的火焰,仿若殘陽墜落,日冕倒懸,整個城邦連一秒不到就從暴雨中的城市變成了活火熔城之景。
所有的東西都被點燃了,樹木,房屋,高塔,鐘樓,甚至連地面本身也在噴涌出火焰,連地上流淌的雨水也變成了炙熱的熔漿,震耳欲聾的雷鳴變成了遍及城邦各處的baozha,那是所有的蒸汽管道、瓦斯管道和壓力容器在短時間內接連炸毀的巨響,這巨響甚至比之前的雷霆還要可怖……整個大教堂都在轟然震動!
海蒂驚恐地后退著,親眼目睹一個毀滅的終末直接覆蓋在現(xiàn)實維度上,然后她聽到了一聲鐘鳴。
聲音似乎隔了厚厚的屏障,聽上去如同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是大教堂后方的蒸汽鐘樓在敲響大鐘。
洪亮悠揚的鐘鳴打破了這場火雨,緊接著,是從火雨深處傳來的遠遠近近的鐘聲。
普蘭德的教堂矩陣百鐘齊鳴,現(xiàn)實穩(wěn)定屏障應激啟動,那潑天的火雨在鐘聲中似乎受到了不可見的擾動,落在教堂上空的火焰又化作了尋常的暴雨,連本已被引燃的教堂尖頂和旗幟也在眨眼間恢復如初。
普蘭德全城皆燃,然而所有的教堂都在鐘聲中扛住了從天而降的火焰,詭異的暴雨和更加詭異的火海極其矛盾地糅雜在這片燃燒的大地上,一座座教堂仿佛變成了煉獄中的孤島,在天地巨變中支撐著連綿的錨點。
直到這時,海蒂才終于聽到一個沉穩(wěn)又蒼老的聲音從自己身后傳來,那是瓦倫丁主教打破了沉默:“敵人進攻了……摧毀所有嘗試靠近教堂鐘樓的目標!”
海蒂轉過頭,剛想開口詢問什么,便聽到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鳴驟然從教堂外的廣場方向傳來。
她跑到窗前,看到廣場上集結的守衛(wèi)者部隊正在開火——蒸汽步行機的轉輪機槍在向遠處的街道潑灑彈幕,蒸汽坦克的主炮連續(xù)開火,之前從城邦衛(wèi)隊緊急調配過來的部隊也已經在暴雨邊緣筑起了工事,開始向著那片火海中的某些東西傾瀉火力。
海蒂終于看到了敵人。
那是蠕動的人形灰燼,無窮無盡的,從火海中掙扎蠕動而來的,望之令人心膽俱寒的人形灰燼。
那些灰燼仿佛自火焰中憑空冒出,不定形的形體似乎每分每秒都在痛苦地嘶吼、尖叫,它們從四面八方潮涌而至,仿佛受到莫名吸引的獸群般朝著城邦中所有的現(xiàn)實穩(wěn)定節(jié)點——教堂鐘樓涌來。
戰(zhàn)士們在茫然中扣動扳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不知道這場戰(zhàn)斗是因何而起,也不知道自己熟悉的家園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不敢去想那些看上去令人極端不安的“敵人”到底從何而來,只是守衛(wèi)城邦的使命、服從命令的本能以及求生的意志讓他們在這煉獄般可怕的景象面前死死釘住了防線,并按照千百遍訓練得來的肌肉記憶展開迎擊。
于是,守衛(wèi)部隊的槍炮齊鳴,輕而易舉地撕碎了第一批蜂擁靠攏的灰燼。
然而下一秒,那些被打散的灰燼后面便冒出了更多的灰燼,甚至更多更加扭曲的焚毀之物,裹挾著火焰和濃煙朝教堂涌來。
他們的數(shù)量就仿佛有整個城邦的人口那么多。
“守住鐘樓,”瓦倫丁的聲音突然響起,在整個教堂廣場上空回蕩,甚至在整個城邦上空回蕩,“只要鐘聲仍在,我們的現(xiàn)實便不會被他們修改和覆蓋!信徒們,見證信念之時已到……守住鐘樓!!”
海蒂在巨大的混亂中看著這一切,感覺自己的世界仿佛在此刻已經分崩離析,但在短暫的調整之后,她已經強行讓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在意識到這是一次現(xiàn)實入侵級別的災害之后,她強迫自己不要去關注廣場對面的火海,不要去思考整個城邦百分之九十的區(qū)域已經實質性毀滅的“事實”,而是第一時間跑到了瓦倫丁面前:“有什么我能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