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的態(tài)度倒是跟別人不一樣,”鄧肯有些感慨,“自重獲人性以來,我接觸過不少人,他們大多顯得一驚一乍,很少有人能在和我初次見面的時候便保持冷靜,更不要提像你這么樂觀的態(tài)度?!?/p>
蕾·諾拉搖了搖頭:“這不是樂觀,這是事實,您重獲了人性,且對寒霜出手相助,那么您自然就是這座城邦最強大的守護者,我知道大多數(shù)人對此會有本能的恐懼,但我已擁抱恐懼太久,習慣了透過恐懼去看待事情真實的面貌?!?/p>
“……現(xiàn)在輪到我提問了,”聽到寒霜女王的話,鄧肯只是沉默了兩三秒,隨后便組織了一下語言并開口,“幽邃圣主的復制體……到底是什么時候入侵到現(xiàn)實世界的?類似的‘入侵’是否會再次發(fā)生?”
“抱歉,第一個問題我沒法給出很明確的答案,”蕾·諾拉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當我察覺到祂的存在時,祂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深海中了,而在最初的幾次接觸中,我只聽到一個聲音……祂說祂是一個錯誤的復制體,祂說祂需要終止運行?!?/p>
“接觸?”鄧肯瞬間注意到這個字眼,“你最初是怎么‘接觸’到祂的?而且聽你的意思……這個復制體主動告訴你情況,甚至向你求助?”
蕾·諾拉輕輕點點頭:“不知您是否聽說過,我是個天生的靈能者?”
“……我確實聽過這方面的傳言,他們說你甚至可以知曉古今萬物。”
“傳言多有夸大之處,我既不能預知未來,也不能洞察萬物,但至少有一點沒錯,天生的靈能者……真的可以‘聆聽’到常人無法觸及的‘聲音’,”蕾·諾拉仿佛陷入回憶,一邊思索一邊慢慢開口,“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時常聽到那些不知來源的呢喃,或在睡夢中看到古怪離奇的情景,就像大部分先天的靈能者一樣,這些可怕的‘病癥’十分危險,甚至幾度威脅到我身旁的照料者——
“您能想象嗎?您在照顧一個兩三歲的孩童,然后這孩子僅僅是在沉睡中做了個夢,房間里便會突然出現(xiàn)致命的尖嘯和漲縮蠕動的陰影……在意識到家中頻繁出現(xiàn)的可怖異狀是源自那個最小的孩子之后,我的父母不得不把我送進了教堂里,就像其他的天生靈能者一樣,我被交由……‘專業(yè)人員’看護。
“我在大教堂最深處的地窖中成長至十二歲,全副武裝的寂靜修士和苦修者是我的保姆,特制的鐐銬和頸箍是我的玩具,一個被賜福的鐵籠是我的睡床,守門人每周來檢查三次,以確認我的心智仍在人類這邊——直到十二歲生日那天,我的精神和意志趨于茁壯,認知亦趨于清晰,大主教認為我已經(jīng)穩(wěn)定在‘人類’一側,才對我賜福并洗禮,并對外宣布我是個人類。
“在那之后,我接受了嚴格的訓練,以適應并掌控自己的天賦,同時學著和自己的‘噩夢’和平共處,四年時間,我逐步了解到自己的‘夢境’本質上是一種和世界之間的共鳴,而夢境中的呢喃與光影,則來自那些游離在現(xiàn)實邊境之外的、試圖和現(xiàn)實世界建立聯(lián)系的存在們,在確認我的心智能夠承受之后,導師們教我用特殊的方法去聆聽那些聲音,并在這個過程中保持自我……
“而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的‘感知’開始被頻繁地引向深海,我開始察覺到……祂的存在。
“或者說,祂開始察覺到我的存在。
“每一個天生的靈能者都會有自己的共鳴傾向,有的傾向于聽到歷史中的聲音,他們多半會成為杰出的考古學家與隱秘學者,有的傾向于聽到四神的聲音,他們只要能活到成年,幾乎就是注定的‘圣徒’,更有不幸者,他們會與亞空間共鳴——這部分人有九成九無法活著離開教堂地窖,少量活下來的,會成為極其珍稀的‘守密人’或‘隱秘圣徒’,被教會留用。
“而我,與深海中一個蘇醒過來的古神建立了共鳴?!?/p>
蕾·諾拉停了下來,她的目光望向房間的盡頭,望向那片黑暗混沌的支離破碎之地,于是那片黑暗便在她的注視下涌動起來,代表亞空間的混沌光影褪去了,無盡深海中的浮島以及那根沉寂的“支柱”則出現(xiàn)在黑暗深處。
那是她的共鳴,她的噩夢,她的恐懼與責任,開始與結束。
“其實在絕大部分時候,我都根本聽不清‘祂’在說些什么——起初,我以為這是因為自身的力量不足,對靈能共鳴的掌控力不夠,但隨著時間推移,我發(fā)現(xiàn)原因其實在這個‘古神’身上。
“祂不完整,祂只是從一個更加龐大的個體身上錯誤復制而成的‘贗品’,祂一無所知地在這片黑暗深海中驚醒,混亂破碎的思維中只充斥著一個念頭——錯誤,立即終止。
“祂把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重復了幾千、幾萬遍。”
鄧肯終于輕聲開口:“所以,你開啟了潛淵計劃?”
“不,我首先成為了寒霜女王,”蕾·諾拉淡淡說道,“這稍微花費了點功夫,但只有掌控整座城邦,我才能有更多途徑去調查并確認自己‘聽’到的內容,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了沸金礦井深處的異常,以及這一切和‘深?!g的聯(lián)系——潛淵計劃是最終的結果,為了這個最終的結果,我做了不少準備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