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便伸手在“烏鴉”的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一下,一張同樣被水完全浸shi的紙便被他掏了出來——這張紙之前有一小角露在外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在那張紙上。
莫里斯捏著這張因為浸水而格外脆弱的紙,小心翼翼地把它展開。
紙上有字——盡管已經(jīng)被水泡的模模糊糊,但還沒有完全散掉。
借著老鬼帶來的油燈的額外照明,鄧肯辨認(rèn)著紙上的信息,可那上面的內(nèi)容卻讓人一頭霧水,它是沒頭沒尾的幾段話——
“……遺落諸王們的會議開了又開,最初的計劃便定下了,灰燼里的人多數(shù)都得了庇護(hù),要在光與熱里站起來……
“……可諸王們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他們看到有一個氏族躲在陰影里……
“那被遺棄的,他們的血肉會在光里融化,他們無法從新生的世界得到賜福,這氏族的王便來到遺落諸王的會議上,要求也給他們同等的庇護(hù),但他們所要的,對灰燼中的其他人而言卻是萬萬有害的,遺落諸王便不能答應(yīng)他們,他們便被遺棄了。
“他們到了陰影里,在黑暗的地方把自己囚禁起來,卻又無法完全死去,他們呼號,苦苦尋著故土的庇護(hù),卻求而不得,于是他們便更往黑暗中遁去——他們本是不喜黑暗的,但唯有黑暗,能讓他們免了受這世間的毒害,他們便在黑暗中長長久久地住下去了……”
贗品
紙上的內(nèi)容沒頭沒尾,仿佛隱藏著些似是而非的隱喻,細(xì)細(xì)看下來卻只讓人感覺詭異,哪怕是莫里斯這樣博聞廣識的大學(xué)者,把那些字句反反復(fù)復(fù)地看了好幾遍,也沒能看出絲毫端倪。
遺落諸王是什么?被遺棄的氏族是什么?灰燼中的人和那些段落中反復(fù)提起的“庇護(hù)”又是什么?
鄧肯緊皺著眉,目光掃過那些被水浸泡而稍微暈染開的墨跡,這上面記錄的某些字詞讓他隱有聯(lián)想,卻難以組成什么連貫的思路,他只隱隱約約覺得……這好像并不是單純的瘋言瘋語,那仿佛宗教記載一般的段落中,似乎在講述一些跟如今這“深海時代”有關(guān)的東西。
亦或者,是深海時代之前的事情。
“這是烏鴉的字跡嗎?”凡娜突然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尼莫。
“是他的筆跡,”尼莫蹲下來辨認(rèn)了一番,很肯定地點頭說道,“他在句子末尾的時候總是把最后一筆拉長,這毛病別人沒有。”
“他信仰什么?”凡娜又問道,“在正教的信仰之外,他接觸過別的什么精神指引嗎?不一定是異端信仰——秘密結(jié)社和學(xué)術(shù)隱修會這樣的灰色社團(tuán)也算?!?/p>
“他是個虔誠的死亡之神信徒,從小就是,除了巴托克的教堂之外,就沒見他去過別的什么jihui,”烏鴉一邊思索一邊說著,“至于結(jié)社和學(xué)術(shù)隱修會之類的東西……那就更不可能了,他那腦子哪能參與到這種事情里?下城區(qū)公立高中都要補習(xí)三年才能畢業(yè)的家伙,他就是想?yún)⒓幽切╇[修會人家也得要?。 ?/p>
“……虔誠的正教信徒,從未接觸過除正神信仰之外的其他精神指引……這就有意思了,”凡娜看著莫里斯手中的紙張,曲起手指抵著下巴若有所思,“這上面的記敘方式明顯帶有古典城邦時代或更早期黑暗時代的影子,而且是典型的‘圣書體’,這種東西不是一個連公立高中畢業(yè)都勉強的人可以憑空想象出來的——而且‘烏鴉’還把它貼身放著,這說明他對這張紙上的東西十分在意?!?/p>
鄧肯沒有說話,他一直在默默思考,這時候突然反應(yīng)過來:“所以,這東西有可能是他從什么地方抄下來的?!?/p>
“抄下來的?”尼莫愣了一下,緊接著也反應(yīng)過來,“您的意思是,烏鴉可能誤入了某個地方,這紙上的東西……是他在那里抄錄下來的‘線索’?”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抄錄的這些東西是何意義,但這是他在那里所看到的最可疑、最值得關(guān)注的信息,”鄧肯慢慢點了點頭,“而不幸的是,他或許正是在抄錄這些東西的時候引來了殺身之禍?!?/p>
“誤入了某個地方……”凡娜慢慢站起身,雙手抱在xiong前,在思考中說道,“那這個地方對‘烏鴉’而言一定是完全陌生的,且環(huán)境或許相當(dāng)詭異,以至于當(dāng)事人短時間內(nèi)無法判斷自己身處何地,而只能匆忙將自己眼前所見的東西記錄下來充當(dāng)線索,另一方面,他可能在抄錄之后不久就被發(fā)現(xiàn)并殺害了,因而沒來得及探索周圍——否則他將有機會記錄下更多的特征信息,來描述自己所見的環(huán)境?!?/p>
說著,她又低頭看了一眼那被溺斃的遺體,眉頭微皺。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是怎么被送回來的?一具shi漉漉的尸體,搬運過來的時候必然會留下痕跡才對……”
尼莫抬起頭,環(huán)視著四周。
干燥的下水道走廊里,看不到任何拖拽尸體曾留下的痕跡。
“或許我們該沿著烏鴉平常巡視的路線深入找找,他在誤入那個地方之前可能留下過痕跡,”莫里斯說道,抬頭看向前方的走廊深處,“他平常是往這個方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