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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闊別許久之后,海霧號終于返回了它的母港。
被浮冰、亂流和迷霧籠罩起來的秘密島嶼邊緣,艦首高昂的鋼鐵戰(zhàn)艦正平穩(wěn)地??吭跅虮M頭,不死人水手們在寒風與薄霧中忙碌著,一部分檢查著船只的狀態(tài),另一部分則在清點貨物,或指揮著岸上的起重機將沉重的貨箱從船艙吊到岸邊。
海霧號從溫暖的中部海域返航,盡管這一次它沒有帶回勝利的捷報,卻帶回了遠方的禮物和特產(chǎn)——普蘭德當局贈送給“海霧風險投資公司”的美酒與紀念品,還有船長出資采購的煙草、布匹與工藝品,這些玩意兒對于寒冷封閉的隱秘海島而言都是好東西。
不死人雖然已經(jīng)離開活人的世界,卻也還有著獨立的人格與情感,他們也需要有一定品質(zhì)的生活,也需要娛樂和嗜好,甚至從某方面講,他們比活人還需要這些東西。
因為他們的靈魂總是感到冰冷而空虛,便更需要文明世界的溫暖造物來填補那些空洞。
大副艾登站在甲板邊緣,認真地將來自普蘭德的上好煙草塞進一個樣式古老的短柄煙斗中,用打火機點燃,叼著煙嘴愜意地深吸了一口。
隨后屏住呼吸,使了使勁兒。
一片氤氳的煙霧從他的船員制服領(lǐng)子、袖口和xiong前的口袋縫隙里四溢出來,讓他的整個上半身籠罩在一片白煙內(nèi)。
艾登轉(zhuǎn)動脖子,看了看身邊籠罩的煙霧,又拉開自己的衣領(lǐng)看了一眼。
xiong前的彈孔還在冒著裊裊青煙。
“溫暖的煙草能填補靈魂中的空洞——但肉體上的空洞是另一回事兒,對吧?!?/p>
一個嘶啞暗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艾登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皮膚蒼白、身形干癟的老頭正站在甲板邊緣,老頭身上穿著牧師的袍服,一側(cè)頭骨凹陷,對應(yīng)的半個身子則呈現(xiàn)出仿佛被浸泡在海水中的潮shi質(zhì)感。
那是海霧號的隨船牧師,威爾。
老牧師念叨完,拿起小酒瓶湊到嘴邊,仰頭灌了一口。
淅淅瀝瀝的酒液從他那因頭骨凹陷而開裂的臉頰側(cè)面流了出來。
艾登看了老牧師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教你個技巧?你這瓶酒能喝好幾天……”
“技巧不好使,”老牧師搖了搖頭,“主要是惡心,而且
在失鄉(xiāng)號上的日子
艾登返回了艦橋,提瑞安正在這里等著他。
“卸貨流程很順利,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就可以把貨艙里的東西都轉(zhuǎn)移到港口倉庫,”光頭大副精神奕奕地匯報著,身上的每一道衣服褶子里還散發(fā)著煙草的濃烈味道,“留在島上的水手們還挺喜歡您帶回來的那些‘土特產(chǎn)’的?!?/p>
“今天晚上會有一次聚會,你要有興趣也參加吧,”提瑞安隨口說道,接著又忍不住多看了艾登兩眼,皺著眉聳了聳鼻子,“你抽煙把自己都點了?”
“……可能稍微多了點,”艾登有點尷尬地摸摸鼻尖,“來自普蘭德的煙草總是讓人……難以釋手?!?/p>
“稍微注意些,你現(xiàn)在聞起來簡直像一塊培根,”提瑞安搖了搖頭,隨口提醒了一句,便沒再關(guān)注這件事情,而是話題一轉(zhuǎn),“最近我時常聽到水手們討論寒霜的事情?!?/p>
“消息確實已經(jīng)傳開,”聽到船長的話,艾登表情立刻嚴肅了一點,“死者復(fù)生,不管這傳言的源頭如何,傳言的內(nèi)容都足以引起水手們的討論了——畢竟,大家都是不死人?!?/p>
“不死人啊……”提瑞安輕聲重復(fù)著這個字眼,“怎么,大家在期待真正地活過來?”
“老實說,稍有理智的人便知道這不可能,”艾登聳了聳肩,“普通人或許還會對這種話題心存想象,但越是不死人,越知道真正的死而復(fù)生只能是個傳言——死神巴托克是存在的,祂那扇大門有去無回,而我們這些人,是因為靈魂已經(jīng)被扭曲改變,無法再通過那扇大門,才滯留塵世變成了所謂的‘不死人’,對于生死之間的界限,大家其實都清楚得很,畢竟當年瀕死之際誰都在那扇門前徘徊過?!?/p>
提瑞安輕輕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才又開口:“那為什么這個話題會引起這么多討論?”
“真正的死而復(fù)生不會出現(xiàn),所以大家在猜測,那些所謂的復(fù)蘇者會不會其實都是……‘活死人’,”艾登咧開嘴,笑了起來,“您知道的,大部分城邦都不喜歡活死人,而寒霜尤為不喜歡,他們甚至把這視為‘外海上的詛咒’。雖然說不該把半個世紀前的債按在如今的寒霜人頭上,但大家還是樂于看到那座城邦的當局焦頭爛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