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39章 （第1頁）

勞倫斯這才稍微松了口氣，雖然仍有遲疑，但他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的，我去安排，順便跟瑪莎說一聲?！?/p>

鄧肯微微頷首，接著又扭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

愛麗絲和“水手”正蹲在那邊的甲板上，倆“人”興致勃勃地用小木棍撥弄著一只不知從哪抓到的小蟲，一邊撥弄一邊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蟲子到底有沒有靈魂——

愛麗絲認(rèn)為沒有，因?yàn)樗床坏较x子身上的線，“水手”堅(jiān)持說有，因?yàn)樗犝f巴托克的花園中也會有蟲子，他甚至認(rèn)為會有長的跟蟲子一樣大的“小守門人”，專門負(fù)責(zé)在夏天的時候把塵世死去的蚊子的靈魂接到安息地，去叮那些六七月份下葬的人……

倆“人”都被對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一幕，宛若兩個智障。

多看一眼都會感覺腦子在遭受污染那種。

鄧肯默默地看著甲板上那不受人打擾的一幕，旁邊的勞倫斯也沉默不語地看著，過了許久，鄧肯才搖了搖頭：“讓他們玩吧。”

“……我覺得也是，總比繼續(xù)吊在旗桿上鬼哭狼嚎強(qiáng)。”

……

很快，勞倫斯便命人在白橡木號上準(zhǔn)備了一個無人打擾的房間，并在房間中設(shè)置好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在無關(guān)人員離去之后，鄧肯轉(zhuǎn)過身，靜靜地注視著那面一人高的鏡子。

“我要跟你談?wù)??！彼麑δ晴R子說道。

下一秒，那鏡面便變得漆黑，仿佛有濃郁如墨的流體驟然覆蓋了整幅鏡面，而在黑暗深處，一團(tuán)漲縮不定的陰影逐漸形成輪廓。

一位身著白襯衣、棕馬甲與長褲的女士從漲縮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我聽勞倫斯說了，您要單獨(dú)與我談?wù)?，”那位女士來到鏡面前，平靜地回應(yīng)著鄧肯的注視，“看樣子……您注意到了。”

“雜質(zhì)太多了，反復(fù)重疊的影子遮擋了那些不屬于黑橡木號的細(xì)節(jié)，但這不足以瞞過我的火焰，”鄧肯慢慢說道，隨后伸手從旁邊抓過一把椅子，他坐在上面，看著鏡子中的那個身影——以及那身影背后的、紛繁糾纏宛若某種幻影帷幕般的龐大黑暗，“‘瑪莎’占多少？”

“……不足千分之一?！?/p>

“千分之一，一個很小的數(shù)字，”鄧肯注視著對方，而那個龐大混沌的“混合體”也坦然迎著他的注視，“即便如此，你卻仍以瑪莎自居，而且看上去……你是真的有對這個身份的‘自我認(rèn)同’?！?/p>

“因?yàn)椤斏瞧渲形ㄒ灰粋€完整的人格，”鏡中的“女冒險家”回答道，“沒有人格支撐，記憶便是蒼白的書卷，翻閱它們并不足以形成‘自我’，龐大渾噩的記憶在盲目無序中進(jìn)行了無數(shù)次重組，最后，我認(rèn)為‘瑪莎’是唯一可以管理這一切的‘代表’——我需要成為瑪莎，瑪莎需要存在?！?/p>

“所以，你是一個混合體，你混合的東西遠(yuǎn)比你告訴勞倫斯的要多得多，過去五十年落入那片大海的心智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都流入了你‘體內(nèi)’，或者換種說法……是你吞噬了那些心智？”

“吞噬……這是個很有進(jìn)攻性的說法，但我并不這么覺得，我從未吞噬任何東西，我對靈魂也不感興趣，是那片鏡像空間深處的龐大力量在吞噬一切，而構(gòu)成我的那些‘記憶’，只是被那龐大力量碾碎之后留下的殘?jiān)眩?xì)小的支流會匯聚在一起，如微塵凝聚成團(tuán)，我并不先于那些碎片而存在，而是那些碎片凝聚成了我——瑪莎，只是一個從碎片中驚醒的幽靈，后知后覺地承擔(dān)起了收殮者的角色。”

“碾碎之后留下的殘?jiān)编嚳习櫫税櫭?，“為何瑪莎沒有被碾碎？”

“因?yàn)閯趥愃箒淼搅诉@片海域，”鏡中的女冒險家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蒙您眷顧，所以瑪莎也蒙您眷顧?！?/p>

鄧肯沒有說話，他陷入了長久的思索，過了許久，他才若有所思地打破沉默：“鏡子中的世界是不連續(xù)的……”

“是的，鏡子中的世界是不連續(xù)的，空間不連續(xù)，時間也不連續(xù)——結(jié)局誕生于開始之前，您制造了瑪莎，而瑪莎現(xiàn)在在回答您的疑問?！?/p>

鄧肯輕輕舒了口氣。

“一個龐大的資料混合體……這可以解釋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東西了，”他將話題拉回，“不僅僅是因?yàn)槟阍谀瞧R像空間徘徊了足夠久的時間，更因?yàn)槟闳菁{了足夠多的‘記憶’……那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不到千分之一的‘瑪莎’，真的足以支撐起你的穩(wěn)定人格，讓你永遠(yuǎn)維持當(dāng)前的自我認(rèn)知嗎？會不會有那么一天，你這個‘收殮者’人格會淹沒在那浩如煙海的記憶中，你會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而成為一個混沌、龐大、危險的亡魂？”

女冒險家抬起視線，在平靜的表情中，她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像曾經(jīng)的您一樣？”

“不，我當(dāng)初比你走的更遠(yuǎn)，亞空間是一個比鏡像世界更深邃幽暗的地方——因此當(dāng)時的我也比你更加危險，”鄧肯并未在意對方大膽的發(fā)言，而是維持著一如既往的平和語氣，“所以，我更了解一個失控的亡魂能造成多大危害——哪怕這個亡魂比我當(dāng)初要‘安全’一點(diǎn)?！?/p>

鏡子中的女冒險家一時間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