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指的是沸金礦井早在女王時代就有枯竭跡象的話……是的,我知道,”溫斯頓輕聲嘆息,坦然說道,“抱歉,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發(fā)現(xiàn)的那扇門是怎么回事,但我以為還有時間,能來得及在情況惡化之前讓一切重回正軌,那樣的話,你們發(fā)現(xiàn)的也就只是一條廢棄礦道罷了,寒霜……仍然是那個繁榮的寒霜。”
“我需要一個解釋,執(zhí)政官,”阿加莎表情嚴肅,語氣有些冰冷,“沸金礦井在女王時代就已經(jīng)枯竭,那我們這幾十年挖出來的,運出去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而且城邦今日的異象,那些邪教徒的行動,跟礦井的枯竭之間又有什么聯(lián)系?”
“沸金,仍然是沸金,守門人女士,我們挖出來的是沸金,運出去的也仍然是沸金,千真萬確,實實在在,”溫斯頓抬起頭,臉上帶著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那不是什么污染,我們試驗過,女王時代也試驗過,如果一樣東西看起來是沸金,用起來是沸金,產(chǎn)生的效果和留下的產(chǎn)物都與正常的沸金沒有區(qū)別——那毫無疑問,它就應(yīng)該是沸金?!?/p>
“那些真的是沸金?!”阿加莎猛然睜大了眼睛,這個答案讓她尤為難以想象,“但礦井在幾十年前就枯竭了,如今礦道里出現(xiàn)的礦石……”
“這正是最可怕和詭異的,不是嗎?”溫斯頓苦笑著,“礦脈枯竭了,但很快又會有新的礦石將某些無人注視的角落填滿,仿佛有一座和現(xiàn)實世界平行的、虛假的‘寒霜城邦’,在將礦石源源不斷地注入現(xiàn)實世界,或者說……當?shù)V井深入地下一定深度之后,我們就一直在從一個鏡像世界里開采礦物,而那些幻影般違背常理的東西……開采出來之后不管怎么測試,竟都是真的。”
阿加莎面容冷峻地聽著這一切,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沖擊著她這些時間里本就時常渾渾噩噩的頭腦,但最終她還是保持了冷靜,并輕聲開口:“鏡像寒霜——執(zhí)政官先生,您的說法沒錯,確實存在一座鏡像寒霜,如今籠罩城邦的迷霧,以及迷霧中不斷出現(xiàn)的贗品,都是從那座鏡像之城中跑出來的,這個鏡像城邦正在逐漸侵蝕并取代我們的現(xiàn)實世界?!?/p>
溫斯頓表情微微變化,隨后他沉默了十幾秒,終于發(fā)出一聲長嘆:“啊,看來這就是那些沸金的代價了?!?/p>
“代價?您在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過于輕描淡寫了——如今正在承受代價的可不止你我,還有整座城邦的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在受用著沸金貿(mào)易帶來的一切——在這極寒之城,是沸金讓全城的人都能有溫暖的居所和充足的食物,讓我們在海崖崩塌之后仍然能維持一個相對富足的水準,守門人女士。”
溫斯頓說到這里,停頓了幾秒鐘,隨后擺了擺手。
“您應(yīng)該是知道的,我從不奢靡,不置房產(chǎn),不留私財——我甚至沒有繼承人。女士,我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私欲。”
阿加莎注視著執(zhí)政官的眼睛,然而從那雙眼睛深處,她看到的只有疲憊罷了。
“他們都沒有選擇嗎……”
她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
“是所有人都沒有選擇,”溫斯頓搖了搖頭,“我知道您的意思,今天這條路,今天的代價,都不是城邦公民們自己選的——但這也不是我選的,誰都沒有別的路可走。
“城邦只有這么大,無垠海上沒有
黑暗中所見
那把鑰匙是怎么到第一代執(zhí)政官手上的?
這是此刻阿加莎最在意的問題——因為不管在哪一份歷史記錄中,不管是從女王擁護者的視角還是從如今的城邦當局視角,對半世紀前那場“起義”或“叛亂”的描述有一點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寒霜女王與起義軍之間存在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雙方是敵人,沒有任何諒解或合作的可能,更不要提什么“傳承”關(guān)系——那么蕾·諾拉女王的鑰匙,為什么會到城邦執(zhí)政官手中?而且溫斯頓還將它稱作“詛咒”與“禮物”?
迅速思索中,阿加莎低下頭,注視著溫斯頓的眼睛:“當年的起義另有真相——寒霜女王與起義軍之間難道是約定好的……”
“并沒有這么戲劇化的轉(zhuǎn)折,守門人女士,雖然這聽上去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瘋狂的城邦統(tǒng)治者和義軍首領(lǐng)惺惺相惜,借一場能夠終結(jié)前朝混亂的大起義來完成權(quán)力和責任的傳遞,編劇和小說家們會喜歡這個題材的,但很可惜,真正的歷史中并無這份溫情。
“大起義是必然發(fā)生的,瘋女王和寒霜臣民之間的撕裂不可彌補,她曾經(jīng)偉大過,但她在潛淵計劃上的失敗已經(jīng)將城邦推到崩潰的邊緣,初代執(zhí)政官對女王起兵是為了更多人的生存,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平對話的余地。
“但有一點您倒是沒說錯,女王和起義軍之間確實存在某種‘默契’——女王知道自己被推翻已是不可避免的結(jié)局,而起義軍也知道,女王的瘋狂行徑絕不只是‘神智失常’這么簡單,她一定有很多秘密。
“所以,在行刑的前一天夜晚,義軍首領(lǐng),也就是初代執(zhí)政官,找到了被關(guān)押的女王,他想要搞明白女王隱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于是,女王把鑰匙給了他,并告訴他——只要等行刑結(jié)束,等她的生命終結(jié),手握鑰匙的人自然會知道所有的事情?!?/p>
溫斯頓停了下來,臉上露出嘲弄而無奈的表情,他低下頭,盯著自己手中的黃銅鑰匙,過了許久才苦笑著開口:“你知道她對義軍首領(lǐng)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嗎?后世的歷史書對此從未描述過,這句話只有歷代執(zhí)政官知曉。
“‘我盡力了,你們覺得自己可以,也好,那現(xiàn)在輪到你們了’——這就是她在初代執(zhí)政官接過鑰匙之后說的話。”
“……所有選擇都有代價?!卑⒓由犕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輕輕嘆了口氣。
“守門人女士,”溫斯頓突然抬起頭,帶著古怪的笑容,將那枚黃銅鑰匙舉了起來,“你要不要試試看?接過鑰匙,看一眼蕾·諾拉曾經(jīng)看到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