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能說完,那只手臂便突然失去了力量,從呼吸面罩下傳來的,是最后一聲迅速減弱的嘶嘶聲。
他死去了,而在生機離去的下一秒,阿加莎便看到有污濁的黑色泥漿從他的傷口和面罩下面緩緩滲出——這具軀體如同融化般迅速崩解,發(fā)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黏膩蠕動聲。
“贗品!”
周圍的守衛(wèi)者們頓時反應過來,紛紛快速后撤,隨行牧師則猛然上前一步,同時將一把早已準備好的混合物粉末灑向那正不斷崩解的尸體,并向尸體投擲出一團蒼白的火球。
轟的一聲,蒼白烈焰騰空而起,那贗品尸體眨眼間便火焰吞噬殆盡,迅猛且短暫的燃燒之后,原地只剩下一堆已經干涸、停止蠕動的黑色泥漿,以及空氣中縈繞不去的熱量。
阿加莎表情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在那身影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她便意識到了對方可能也是從這濃霧中冒出來的復制體,而現(xiàn)在,她則是若有所思地轉過頭,看向了那位“布萊德中士”臨終前曾指向的地方。
“在這個方向嗎……”她輕聲咕噥道。
“守門人閣下,那只是一個贗品的蠱惑,”一旁的牧師聽到這咕噥,忍不住上前提醒,“可能是敵人的陷阱?!?/p>
“但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個贗品,”阿加莎卻輕輕搖了搖頭,“還記得之前掌握的情報嗎?這些‘贗品’似乎有三種情況,一種渾渾噩噩,攻擊一切活人,一種似乎受到控制,會有組織地在城中破壞,還有一種,則仿佛保留著正體的記憶和情感,甚至察覺不到自己是假貨……”
牧師愣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疑:“您的意思是……”
阿加莎的眼神一時間好像有些復雜,但并無人察覺到她這瞬間的遲疑,在短暫沉吟之后,她語氣平靜地說道:“這個‘贗品’是在不久前被復制的,他可能保留著數小時前甚至更短時間內的記憶——另一方面,在我們下井的時候,市政廳方面的消息就一直是機要秘書在代為傳遞,執(zhí)政官溫斯頓似乎下落不明?!?/p>
牧師迅速反應過來,理解了阿加莎的意思。
“‘贗品’是假貨,但它的記憶是真的,”他飛快說道,“溫斯頓執(zhí)政官不久前可能真的帶著一隊士兵來過這里,而且其中有一個叫做馬丁·布萊德的中士在礦道中戰(zhàn)死了——這片濃霧復制出了剛剛戰(zhàn)死的中士和他的記憶!”
“或許這就是真相。”
阿加莎輕輕點了點頭,接著轉向那條被朦朧燈光照亮的礦道。
采掘層深處的情況誰也不清楚,但溫斯頓執(zhí)政官顯然是掌握著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真相——現(xiàn)在他在全城陷入異象的關鍵時刻帶著一隊士兵進入了這礦井深處,毫無疑問,最大的線索便可能在這個方向。
“謝謝指路。”
阿加莎轉過頭,向著那堆已經完全看不出人類輪廓的干涸泥漿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隨后便向周圍的部下們一揮手:“跟上——我們去尋找執(zhí)政官的下落!”
……
同一時間,在被混沌昏暗天空籠罩的無邊汪洋上,雙生雙影的幽靈船正如風般掠過海浪,穿行在數不清的、虛虛實實的艦影之中。
勞倫斯站在白橡木號的船頭,低頭俯瞰著下方起伏的海面。
在那層層起伏的海浪之間,他已然可以看到遠方城邦的……倒影。
霧中狂奔
隨身攜帶的小鏡子里,瑪莎從一團黑霧中現(xiàn)身,她的聲音闖入勞倫斯耳中:“看到遠方的燈光了嗎?”
“看到了,”勞倫斯點點頭,同時抬頭看著前方那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大片漆黑如墨的幻影漂浮在海面上,依稀像是城邦的輪廓,卻看不到其中任何細節(jié),而水面之下卻倒映著燈火通明的港口碼頭,以及城邦邊緣的各種建筑,白橡木號則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漸漸靠近著那片反相的光與影,無數影影綽綽的艦船虛影在遠方的海面上漂浮著,仿佛正陷入激戰(zhàn),在這光與影、虛與實的錯亂視野中,他甚至覺得連自己都虛幻起來,“真是難以想象的景象……原來從鏡像一側觀察世界,竟是這副模樣……”
“光影在你的視野中是反相的,但在我眼中卻是正常的風景——不過很快,這一切就會重新倒轉,”瑪莎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去做好準備吧,很快我就會靠岸,位置是在東港碼頭南部角落的一處廢棄棧橋,我會盡可能讓船靠近一處下水道檢修口,帶好你的鏡子,我會一路指引你前往第二水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