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摸過我的手。阿媽,院子里只有它和我玩,其他院的孩子都說我是小雜種。
所以我才一直記得它的,過了好幾個月了我都沒再見過它了。你可不要跟外人說?!?/p>
小樂把鏡子拿在手里,微微抬起頭,昏黃的燭光下照著他瘦骨嶙峋的身子,他小小的影子照到了小屋的墻角,從地上折貼在了土墻上。
聽到這里,張婉翠忍不住眼睛一紅,抱著小小的他道:“好,阿媽不跟外人說。
小樂不是小雜種,小樂可是阿媽和阿爹的好娃子?!?/p>
張婉翠抱著小樂把他哄睡了過去,然后拿起那面小鏡,坐在油燈下獨自發(fā)呆,低喃的說了聲:“阿良哥,我好想你。”
即將熄滅的燈油被一陣夜風吹過,燈燭的顏色變得暗淡了些,她的影子恍然間動了起來,竟然化作了一個皮膚黑黝黝的漢子,笑著對她道:“婉妹兒,俺回來了?!?/p>
她驚喜的迎面撲入了阿良懷里,眼角淚意滑過。
幽暗燭火下,一對陰陽兩隔的相愛之人相擁而泣。
張婉翠腦袋一沉,便恍然間清醒了過來。
她悵然若失的站起身來,叫了聲“阿良哥!”
可屋子里卻空無一人。
她回想著夢中的場景,不由眼眶泛紅,陳阿良和她原本是一對父母托舉結成的夫妻,兩人雖是父母之命,可父母選的都是用過心的,倆人從懵懂無知的夫妻一起攜手走過五載風浪,阿良一次被江中風浪吹走,便再也沒有回來。
她一直守著小樂,哪怕世事變遷一瞬千般,她還是忘記不掉曾經那個在風浪中與她并肩的身影。
在生下小樂后,張婉翠一家便被過江州的叛軍所殺,她孤身一人帶著小樂幾次磕頭求情終于得了張家收留。
哪怕張家再如何,可自己孤兒寡母能在這亂世里得一容身之所在,吃再多的苦她也不會介懷什么,她只記得張家的族長對她孤兒寡母而言是大恩人。
“呵呵”
一聲輕微卻極其入人耳中的輕笑聲響起,張婉翠面色蒼白的望著不知何時成了幽藍色光的燭下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昂起頭顱,像是活了一般,清脆的嬉笑聲與老嫗渾濁的嗓音一同響起,“既看得了我,便是命數(shù)不凡人。
我來取鏡了?!?/p>
破舊小桌上的鏡子驀然被一道黑漆漆的細長手爪撈起。
她的影子笑了聲,道:“不必擔心,你的孩子幫了我,這塊骨玉是影送給他的謝禮。
可庇護他平安成長,骨骼無缺,將來會是個習武的好苗子?!?/p>
說著,那道細長的黑影如同狐貍尾巴一般轉動著連同那面鏡子也消失不見。
地上,只掉落下一枚瑩瑩如玉的骨玉,桌子上的幽藍色火燭熄滅,屋里一片黑暗,唯有這塊生大小的骨玉被瑟瑟發(fā)抖的張婉翠撿起來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她忍住心中的恐懼,在黑暗中倒?jié)M燈油,重新點亮了燭火。
這一晚,她一夜未眠,給小樂打了一個吊墜。
黑影幽幽,這一夜的倆個剛死掉的幽魂捧著一面寶鏡,化風落在了萬相山中。
一只修長的手握住了鏡面,卻是白骨洞中的白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