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緣上次來廷尉所,還是一個小小的醫(yī)使,借“反生香”糊弄了一通皇帝,成功把太醫(yī)院院正送走。
這次去的是外所,堂中廷尉正王擎、陳父及陳家族人、陳仲因當年在私塾的老師,都已經(jīng)“恭候多時”,只等杜宣緣到場,首位上的王擎揮手,兩邊各自落座。
都是有功名在職的,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接著便是陳家先言明狀告內(nèi)容。
控“陳仲因”詈言父母、忤逆父母、供養(yǎng)有缺,更兼非告擅娶、不告而獨,父母在而別籍云云,列舉了十數(shù)條罪名。
連王擎聽完,神色都有些凝重。
可杜宣緣依舊不動如山。
罪名一一陳列后,每條罪名對應的人證、物證也紛紛呈上公堂。
對陳仲因躬親撫育的物證,“陳仲因”出言不遜、另立門戶的人證,準備的十分齊全。
從陳父前來“拜訪”,到他帶上齊備的“證據(jù)”前來狀告“兒子”,也不過兩日光景。
看來幕后之人也是有備而來。
杜宣緣垂眸深思。
因為面無表情,她現(xiàn)在又微微闔眼,看著就跟聽對面唧唧歪歪聽困了似的。
陳父見狀,更是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指著杜宣緣大罵:“逆子!”
他說著,就要向杜宣緣沖過來。
左右外所官吏紛紛起身上前勸慰。
杜宣緣依舊屹然不動。
她在陳家眾人對她千夫所指的情況下,微微歪頭,平靜地說:“我什么都沒做,只是安靜地坐在這里,他就突然暴起辱罵?!?/p>
杜宣緣轉(zhuǎn)頭看向王擎,一字一頓地問:“廷尉正,請問這樣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王擎微愣。
他不是在評判陳父是否是個合格的父親,而是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
沒有人會問這個問題。
大成的律法不講人權。
杜宣緣再度低頭,眼瞼低垂,與方才一般無二的神態(tài),卻莫名縈繞著孤獨與傷感,那個無數(shù)次沉默面對父親勃然大怒的少年仿佛再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因為生養(yǎng),所以有權力將自己的一切想法付諸在孩子身上。
反駁、反抗、離家出走,都是明明白白寫在法律里,可以依律判刑的行為。
真有意思啊。
杜宣緣的嘴角勾起,重新抬頭看向陳父,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盯著他,肖似母親的圓眼以往常常在他跟前顯出無辜與怯懦的姿態(tài),此時此刻卻像是一只發(fā)現(xiàn)弱小獵物的猛獸,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自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