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室里靜得能聽見電波的滋滋聲,本該在崗的值班員,竟在他例行巡視的當口沒了蹤影,他站在電臺旁,目光穿過百葉窗縫隙,落在榮軍院的金色穹頂和樓下的裝甲車上。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這棟大樓每天收發(fā)數(shù)百條電文,各路情報交匯又分散,那三秒的信號會和一滴水流入大海那樣,淹沒進通訊流中,而作為這場兵變勝利者的堡壘,從這發(fā)出的信號最不易被懷疑。
而他也同樣知道,女孩是那個組織里唯一能進入這棟大樓的人,如果她能進來的話,定然會坐在自己身邊。
那些監(jiān)視者到底是不敢貼身跟隨他,這是上帝難得給的空隙,他必須牢牢抓住。
門廊外,皮靴的聲響越來越近。一聲又一聲,冰冷又規(guī)律,像鋼琴的節(jié)拍器。
他輕輕吸口氣,巴黎清晨微涼的空氣充盈肺葉,指尖決然沉了下去。
“噠—噠—噠——”
指尖落下,行云流水。
繁復的加密前綴率先涌出,緊隨其后的是三秒短碼,發(fā)報鍵在他指下疾速起伏。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精準,迅捷,即使有人從背后看見,也只會以為是一次無可指摘的例行設備測試。
最后一個滴聲消逝在空氣里,他松開微燙的指尖,取過桌角日志本隨手記下:“設備正常,信號穩(wěn)定”。仿佛剛才完成的,不過是一件日常工作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筆。
他站起身,極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軍裝袖口,就在這時,門被推開,通訊兵端著剛煮好的咖啡走進來,瓷杯邊緣還冒著裊裊熱氣。
“抱歉長官,剛才茶水間人有些多?!?/p>
他們對于這位向來不食人間煙火的長官,心底到底是缺乏應有的敬畏。
他目光淡淡掃過士兵年輕的臉龐,“設備檢查時必須在場,下次注意?!闭Z氣平穩(wěn),帶著恰到好處的責備,和所有對待下屬嚴格卻不失風度的長官別無二致。
而就在轉身的須臾之間,獨臂男人極快地閉了閉眼。
黑暗中,童年的夏日倏然涌現(xiàn),巴伐利亞古堡的閣樓里,塵埃在陽光中如同金色暴風雪,年少的他蜷在舊地毯上,海涅詩集在膝頭攤開,滿屋子都是油墨的香與陳年木料的味道。
那時他以為世界就是書頁間的詩行。
終于要結束了。一種混合著巨大疲憊與奇異平靜的情緒淹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