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男人臉色由鐵青轉(zhuǎn)入死灰,身體僵硬地晃了晃。
這個在遠東讓人聞風喪膽的特高課王牌,第一次嘗到了獵人淪為獵物的,極致諷刺的滋味。
棕發(fā)男人抬起戴著黑皮手套的手,拍了拍岸介昭的發(fā)頂,那姿態(tài),像是主人在嘉獎一只學會口令的獵犬。
“不過,還是要感謝您的傾情出演,這讓我們度過了一個有趣的夜晚。”
君舍眼中流出一絲殘忍笑意,略側(cè)了側(cè)身,讓出一個角度來?!叭菸医榻B今晚的特別觀眾,您這些日子圍著她打轉(zhuǎn),想必…還未能有幸正式認識?”
說罷,他轉(zhuǎn)向僵立在一旁的女孩。
“作為當事人之一和…正為國奮戰(zhàn)的克萊恩上校的眷屬,文醫(yī)生認為,是不是該讓這些打擾您清凈的無禮之徒,先去福煦大道的‘地窖’里醒醒酒?”
全巴黎人都知道,“福煦大道的地窖”指的就是蓋世太??偛康乩文莻€冰冷陰森、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他仿佛一位殷勤的主人在征求貴賓對菜單的意見,即使這選項有且只有一個。
女孩看向被按在地上的那個瘦削男人。正是這個人,把小周逼到絕境,像陰魂不散的影子般監(jiān)視她,讓她每天在提心吊膽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卻沒想到有一天,她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這個人的命運。
一切幾乎有些不真實。
俞琬抬起頭,望進君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又垂下眼,輕輕“嗯”了一聲。
棕發(fā)男人顯然得到了滿意的回饋。
現(xiàn)在,小兔觀眾,你正式成為了我的共犯。
女孩垂著眼,當然沒看到那輕如羽毛的“嗯”,竟像一把匕首徹底刺穿了岸介昭的尊嚴。這個親手結(jié)束了無數(shù)中國人生命的男人,從沒想過自己竟會被一個中國女人如此輕易地支配。
岸介昭繃緊的肌肉將手銬扯得錚錚作響,目光如淬毒的箭矢死死釘在俞琬身上。那里面涌著不甘的暴怒,有火山噴發(fā)般的挫敗感,最后凝結(jié)成某種恍然大悟。
在被押著轉(zhuǎn)身的剎那,他激烈掙扎起來。
“是你,”他用日語嘶吼出聲。
“一切都是你,是你這個陰險的支那女人導演了這一切,你用無辜的臉騙過了所有人,你就是重慶在巴黎最大的間諜!”
俞琬的心臟漏了整整一拍,那一刻,連呼吸都快要忘了。
間諜…重慶…他就這樣點出了她最大的秘密,在全巴黎最有可能逮捕她的人面前。而翻譯就在他身后。
指甲狠狠陷入掌心里去,瞬息間,疼痛讓她驀然清醒了些。她飛快疏理著他的話,這人只籠統(tǒng)提到重慶,沒提到軍統(tǒng),也沒提到她具體干了什么。此情此景,他大概只是因惱羞成怒在胡亂攀咬…但無論如何,他還是猜到了最致命的方向去。
不,不能慌,眼皮都不能多眨,絕對不能露出聽懂了那句日語的表情來,君舍就在旁邊看著。
也絕不能讓翻譯把那句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