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讓他眉頭擰得更緊了。他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多管閑事了?
像是要驅(qū)散這奇怪的思緒,又像是單純想打破這氛圍,他的靴跟不輕不重地叩了一下。
“噠。”
一聲清響,子彈上膛般干脆,立時撕裂了月光和少女馨香編織出的靜謐薄紗。
女孩倏地一顫,那雙眼睛迷迷瞪瞪睜開時,克萊恩的呼吸滯了一瞬。
純粹的墨色,此刻因初醒而蒙著一層迷茫的水光,撞上他視線的剎那,迷茫迅速被驚慌取代,女孩懷中的小熊布偶“啪”地掉在地上。
花了好幾秒,俞琬視野才清晰起來,锃亮軍靴闖進(jìn)眼簾,接著是按在她詞典上的大手,再往上看,鷹徽銀質(zhì)袖扣,黨衛(wèi)軍黑色制服…
最后,撞進(jìn)一雙湖藍(lán)色的眼眸里。
那眼睛的主人有著一張被上帝精心雕琢過的臉,輪廓極深邃,而那雙眼睛像阿爾卑斯的冰川似的,凜得很。
“Entschuldigung!(對不起)”女孩手忙腳亂想站起來,顯然,她的語言課本里從沒教過這種場景該怎么應(yīng)對。“Ich。。。ichwusstenicht。。。dasshierjemandist。。。(我我不知道這里有人)”
才學(xué)德語兩個月的舌頭像打了結(jié)。
那些復(fù)雜惱人的語法和變位此刻全攪成一團(tuán),那個“jemandist“說得含混不清,柔軟的東方口音讓詞尾的“ist”聽起來竟有幾分像“l(fā)iebt”(愛)。
金發(fā)軍官眉梢微挑,他看著她通紅的小臉,突然向前傾了半步,近一米九的身高帶著軍人特有的壓迫感,頓時將她裹進(jìn)陰影里。
“Liebt?”(愛?)他重復(fù)著這個被誤聽的詞,普魯士腔低得像大提琴弦。“Werliebt?”(誰愛?)
俞琬愣住了,黑眼睛眨了眨,耳尖立刻就燙得要燒起來,她慌亂搖頭,絲綢般的黑發(fā)隨動作晃動著。
“我。。。。。?!彼龔埩藦堊?,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急得眼圈發(fā)紅,耳尖緋色一路燒到了臉頰去,“Nein…Nein…”
她仰頭看著這個高大得如哥特式塔樓般的男人,他逆著光,湖藍(lán)色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緒來。
會不會以為她是在這占他地盤的?會不會覺得這個客人不知分寸?
這是父親離開德國后的第三個夜晚。
窗外的菩提樹葉在夜風(fēng)里沙沙作響,那聲音在寂靜里被無限放大,總讓她想起小時候看的鬼故事里,魂魄飄過時衣袂摩擦的聲響。
她試過把臉埋進(jìn)被子里,可一閉眼,那沙沙聲反而更清晰了,還悶得人透不過氣。
索性睡不著,她便找出床頭的德語字典來看,九月份就要開學(xué)了,在那之前一定要學(xué)快些,不能去學(xué)校里當(dāng)啞巴聾子。
她打開門,靠著墻板坐下,老將軍住在二樓,這一層只有她一個人,這里有一盞徹夜不滅的壁燈,讓她覺得和“有人的世界”還是連接著的。
這讓她感到安全。
旁邊那間,是老克萊恩將軍兒子的臥室,將軍只隱約提過,他很少回來,房間常年空著。
可她萬萬沒想到,那個不回家的兒子,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會在這個深夜,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還這樣。。。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