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的眼淚吧,等哪天收到克萊恩的陣亡通知書,再為你那遠在諾曼底的太陽哭個夠也不遲。眼下能站在這里、能看著你哭的人,可不是他。
而他終究還是將那嘶吼著要掙脫的野獸,強行摁回精心雕琢的籠子里之下。
“嘖,”他發(fā)出一個輕飄飄的音節(jié),帶著一貫的嘲弄,仿佛只是覺得眼前這哭哭啼啼的一幕實在有些無聊。
哐當(dāng)——
金屬落地聲驚得女孩渾身一震,她睫毛上懸著的淚珠應(yīng)聲墜落下來。
是那把手術(shù)剪,不知何時從他指間滑落,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俯身去撿,這動作讓他高大身軀投下的陰影,在某一刻將她全然困在方寸之間,他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玫瑰香,感受到她猝然亂了的呼吸。
至少那個瞬間,這小兔的戰(zhàn)栗只屬于他,這讓胸腔里某種滯澀莫名的稀釋些許。
“抱歉,小女士?!彼逼鹕?,手術(shù)剪映出棕發(fā)男人比窗外夜色更沉的臉色。
他若有所思端詳著刃身,摩挲著鷹徽刻紋。“德國制造,但這握柄的弧度…卻很東方。”
剪刀在他掌心優(yōu)雅旋轉(zhuǎn)著,銀光卻若有似無在俞琬頸項上游走,如同某種危險的撫摸似的。
女孩手指驀地懸在半空,淚珠還掛在臉上,呼吸卻屏住了。這個長狗鼻子的人,掛著陰沉得能滴水的臉,現(xiàn)在又拿著利器想做什么?
君舍卻全然未覺,懶洋洋靠回椅背,手腕微轉(zhuǎn),那刀光一晃,立時看到她的黑眼睛睜大幾分。
既遲鈍又敏感的小兔。
他忽然將剪刀咔地合攏。
“在十七世紀(jì)的佛羅倫薩,精致的外科器械常被雕上玫瑰紋樣。那時的醫(yī)生相信,美麗的事物能稍稍緩解病患的痛苦?!?/p>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拂過她微抿的嫣紅唇瓣,和她精致卻毫無血色的瓷白小臉,又定格在她含著霧氣的黑眼睛上。像帶著鉤子,輕輕勾著人的神經(jīng)。
“現(xiàn)在看來這話倒是有些道理…”
女孩疑惑地抬起頭來,他話音卻陡然一轉(zhuǎn),“這種對美的追求倒不分領(lǐng)域,我收藏的…最鋒利的匕首,也偏愛這樣的紋路。”
剪刀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下一刻,鋒利的刃尖便直直指向她。“手術(shù)刀與匕首,救人與殺人,區(qū)別只在一念之間。文醫(yī)生覺得呢?”
俞琬的心下發(fā)緊,難道他還在查那兩樁刺殺的案子?
她咬了咬唇,診療室里靜得可怕,連窗外巡邏隊的皮靴聲都仿佛遠去了,這么足足靜默了幾秒,才試探著開了口。
“上周有個小病人,用體溫計把自己嘴唇扎破了。您看,哪怕最無害的東西,在不會用的人手里都會傷人?!?/p>
她這話無非是想讓他打消自己可能憑借專業(yè)殺人的疑慮,可在君舍聽來,又?jǐn)Q出了另一層意思。
男人眉峰微挑,不會用的人…傷人…怎么字里行間倒像是反過來要刺他一下?果然,他早說過這小兔是只野的,順毛摸時乖順,惹急了就會亮爪子。
不過是一愣神的功夫,繃帶結(jié)便打好了,俞琬抽回手來,攥住裙擺向后退了一大步。
她才緩下一口氣,那悠哉悠哉的聲音便從頭頂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