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舍靠在鐵藝長椅上,黑色西裝外套敞著,雙腿隨意交迭,指尖夾著《費加羅報》,像極了一個在自家花園里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
但如有人湊近,會發(fā)現(xiàn)那雙棕色眼眸并沒落在鉛字上,而是越過報紙邊緣,落在斜前方那個嬌小的身影上。
這小兔。
乖順地穿著他老伙計在信里提到的駝色開司米,獨自坐在長椅上,像一幅被雨水打濕后又被陽光曬褪色的靜物畫。
手里還捏著一片枯黃的梧桐葉,葉片在她無意識揉捻下破碎,簌簌落下。
她低著頭,肩膀瑟縮著,像是被風(fēng)吹得發(fā)冷,又像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報紙邊緣在他指尖微微變形。
君舍想起昨夜凌晨兩點,他的私人劇院還亮著燈。隔著窗簾,他看見她坐在書桌前,一封封讀著那些信,讀到最后把小臉埋進掌心,肩膀微微發(fā)抖。
就如現(xiàn)在這樣。
今天早間的例行巡游里,這小兔仍然照常營業(yè),晨光落在她哭腫的眼皮上,像沾了露水的桃花瓣。
粉得可憐,又脆弱得可愛。
像一只瑟瑟發(fā)抖,明明被雨水打落枝頭,仍固執(zhí)獨自梳理著羽毛的幼鳥。讓人想看她徹底蜷成一團的模樣,又想把這只凍僵的小東西揣進懷里,用體溫慢慢捂暖它。
“嘖?!?/p>
他蹙眉,適時打斷這荒謬的聯(lián)想,報紙發(fā)出細(xì)微的褶皺聲。
一種復(fù)雜難言的情緒,在眼底悄然流轉(zhuǎn)。這幾天,他私人劇院里的小兔演員,狀態(tài)明顯不佳。
他還知道,小兔甚至找來工人,給她的小窩門窗加裝了老式插銷和暗扣,以防范抵抗分子的名義。
多么拙劣的借口。他當(dāng)時聽到報告,幾乎要輕笑出聲。
此刻望著她警惕的小模樣,君舍忽然明白了那種微妙的愉悅從何而來。這是幼鳥在察覺危險時,本能地叼來樹枝,加固巢穴。
這小兔,多么笨拙的求生欲。
為什么寧愿用爪子徒勞的刨土自救,都不動動手指,按下他贈送的專屬求救按鈕?他漫不經(jīng)心轉(zhuǎn)動著骷髏戒指,眼底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陰翳來。
這種被忽略的感覺,真是…他自嘲地勾起嘴角。
現(xiàn)在,戲臺上的小兔終于察覺到觀眾的目光了。
他看著她僵直脊背,四下張望,蒙著水汽的杏眼撞見他時驟然睜大。
很好,該去給受驚的小兔投喂些安撫性的零食了。
棕發(fā)男人折起報紙,锃亮皮鞋踏過滿地梧桐葉,在距離她兩步之遙的紳士距離處,從容落座。
“看來,巴黎的陽光,并不總能讓女士舒展眉頭。”
俞琬指尖一頓,手里的梧桐葉輕飄飄落在腳邊。方才那一下,她以為是日本人又跟過來了,心跳得快要躍出喉嚨去,待鼓足勇氣轉(zhuǎn)頭,卻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是君舍。
他今天沒穿那身駭人的黑制服,神態(tài)閑適得像是在這里曬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太陽。
“下午好,小女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