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革音于圍棋博弈并不算高手,卻也不該是個差生。
只是此時,許革音擰眉看著已入死局的黑子,將手指上的那一粒丟到棋盒里,無精打采道:“我認(rèn)輸。
”祝秉毅聞言也將手頭的白子放下來,很好心地點(diǎn)在棋盤上的一處空缺上,“走這里,還有一線生機(jī)。
”許革音下意識又想將剛剛?cè)酉氯サ钠遄訐炱饋恚罱K還是沒好意思在孩子面前耍無賴,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技不如人。
”“你若心不靜,便是再技藝高超也贏不了。
”許革音聞言沉默下來,自然知道他沒說錯。
她也很明白癥結(jié)所在。
再早幾日,她只認(rèn)為祝秉青雖性子冷淡些,卻是個十分莊正端方的君子。
可這一切如今都似顛覆,許革音隱約從他疏淡的皮下察覺出來些恣睢。
這令她既產(chǎn)生些逃避情緒,又有很矛盾的一探究竟的沖動。
祝秉毅慢慢在棋盤上挑揀白子,一個個放回棋盒,落下的時候砸出輕微的聲響。
許革音手指捏在桌緣,幾不可察嘆出口氣來,也跟著挑揀棋子。
等棋盤上只剩了正中心的那幾顆團(tuán)在一起黑白棋,院外卻倏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是王嬤嬤。
許革音若只在府里走動,基本都是帶著兩個丫鬟,王嬤嬤便留在院子里照看,輕易不會出來,這會兒卻慌里慌張,視線隨著疾行而躍動,最后停在棋桌前,“三少奶奶,老太太沒了!”她剛剛捏在最中心的黑子上的手指一松,復(fù)又重重按下去,“什么?”“剛剛大奶奶派了丫頭來請,說是老太太沒了,請您速至正園呢!”王嬤嬤急急交代道,顯然是著急忙慌跑過來的,此刻喘著粗氣,話都說得斷斷續(xù)續(xù),額頭上冒著汗。
許革音驟然起身,棋盒不經(jīng)意間被手指拂倒,卻沒有人在意。
-左丞老爺回來的時候老夫人已經(jīng)由人凈過了身子,換上新衣搬到了正廳里。
祝邈神色很有些恍惚,攥著老太太枯槁瘦削的手。
那雙枯樹皮一樣的皮被其下的青筋頂起,像是田壟里縱橫交錯的纖陌,此刻連殘余的溫度也流失了。
忽而祝邈眼里便有些shi潤,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后,隱隱可見顫抖。
那些經(jīng)年的積怨似乎隨著生命的終結(jié)一同消逝。
俄頃,淡淡吩咐道:“準(zhǔn)備下去罷。
”祝秉青來得還要更晚一些。
親戚早已經(jīng)收到消息趕來,跪了一地,抱著哭過了一波,此刻便只有偶爾的抽泣。
許革音跪在稍遠(yuǎn)一些的外圈,眼睛被香火煙灰燎得泛紅。
堂中棺蓋半闔,露出老太太的上半身。
祝秉青在外面披了麻衣和頭巾,進(jìn)來徑直到棺前跪下拜了拜,站起身的時候垂目看了一眼,無悲無喜,轉(zhuǎn)身重又跪到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