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秉青在外面披了麻衣和頭巾,進(jìn)來徑直到棺前跪下拜了拜,站起身的時候垂目看了一眼,無悲無喜,轉(zhuǎn)身重又跪到了旁邊。
他是血親,就跪在棺下,神色卻一如既往淡然。
許革音的視線從他進(jìn)屋的時候便追著,隨著他的矮身而下沉,盯著他的側(cè)臉瞧了幾眼,沒看出來理應(yīng)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悲慟。
——他不傷心嗎?-左丞面見圣上,告了半個月的假,大爺二爺也都各請了半旬。
祝秉青卻照常上朝上值,不見有異色。
靈堂里有各位長輩操持著,許革音早上去拜了拜,擔(dān)心祝秉毅神傷無人傾訴,便去了春暉閣。
踏進(jìn)院子的時候祝秉毅正捧著書坐在廊下,一頁一頁極有規(guī)律地翻動,很是沉浸其中。
許革音在旁邊沉默著坐了一會兒,主動開口問他:“下棋嗎?”等兩個人再相對坐到棋桌上,許革音又輸一局,祝秉毅挑揀著棋子,突然道:“你又這樣。
心不靜,還要下棋。
”許革音也在挑揀棋子,垂目盯著手上的動作,沒反駁,也沒說結(jié)束。
靜了好些時候才問道:“你不傷心么?”祝秉毅掀起眼皮瞧她一眼,解釋道:“打記事起,我和祖母各臥一房,見面次數(shù)攏共都沒有十次。
”祝秉毅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不足,最開始的時候都躺在床上養(yǎng)著,三餐全靠人喂,自然沒空去老太太膝下侍奉左右。
——只是即使許革音與老太太只有在久病床前的幾次照面,乍然瞧見棺木里毫無血色的臉時都有些難以抑制的落淚沖動。
許革音抿抿唇,“你們倒是比我淡然些。
”祝秉毅聽懂她話里的意思,道:“兄長自幼便不是會輕易將人放在心里的性子。
任由旁人再怎么親近示好,也沒法打動。
”話頭倏然又是一轉(zhuǎn),“但最開始兄長是很敬愛祖母的。
”府里的三位爺,除了二爺是姨娘所出,大爺和三爺都是老太太膝下的。
老太太懷上三爺?shù)臅r候與左丞已經(jīng)是相看兩厭,又封了誥命,有了底氣,自然不愿意服軟,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便很有些尷尬。
但三爺?shù)降资怯H生,年紀(jì)又是最小,初時老太太也很是掛心。
千挑萬選相中了三奶奶,后面有了祝秉青,也近乎養(yǎng)在膝下。
只是后來三爺鋒芒畢露,竟將大爺?shù)娘L(fēng)頭蓋了過去。
老太太約莫是覺得下了大房的面子,也或許是年紀(jì)大了,很有些昏聵。
仗著誥命在身,屢次插手三爺?shù)墓偻?,后面竟將其舉薦戍邊。
誰承想這一去就不曾回來。
三房眼見著是凋敝了,老太太消停了兩年,第三年的時候卻又提起三爺遺下的功勛封賞,想要劃進(jìn)府里的大冊里。
——彼時大爺年輕氣盛,砸了個店家,缺些銀錢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