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蟬鳴聲聲的夏夜,俞琬抱著一本厚得能當磚頭《標準德語文法》,咬著鋼筆尾巴,思緒卻飄到了別處去——自從那一晚,那個兇巴巴的金發(fā)討厭鬼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好像悄悄變多了。
而且,他總愛在她最措手不及的時候冒出來。
就比如前天午后。
陽光把后花園的草坪曬得暖融融的。
她坐在臺階上,對著正打著呼嚕的軍犬阿瑞斯練習(xí)發(fā)音,手上還攥著張皺巴巴的小紙條,上面寫著一長串德語單詞,是前一晚對著詞典抄的。
“狗…大的…棕色…在睡覺…”她蹙著眉,指尖反復(fù)點著紙條上的“Schlafen”,努力搜索記憶庫,Schlafen是睡覺。。。那阿瑞斯這樣的深度睡眠呢?
她咬了咬下唇,索性帶著點豁出去的勇氣,憋出個自創(chuàng)的復(fù)合詞:“Schlaf-tief(睡-沉)?”
克萊恩正要出門,卻在走過臺階時,被角落里細碎的嘟囔聲絆住了腳步。
“這個…和那個…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呀…”她戳著語法書上的詞性標注,用母語小聲抱怨著,完全沒察覺,有個高大身影就站在自己三步遠的地方。
男人已經(jīng)站在那看了她有一會兒。
烏黑的小腦袋隨著翻書動作一點一點,像只努力想理解人類文字的小動物,細白指尖無意識纏繞著垂落的黑發(fā),小嘴里念叨著他聽不懂的,卻異常柔軟的東方語言。
那些音節(jié)從她唇間滑出,不像德語棱角分明,反帶著某種神奇韻律,如同阿爾卑斯山澗的融雪,柔軟地,不疾不徐地,滲進人心防里。
連帶著空氣都軟了幾分。
她咬著下唇的力道不輕,讓那抹粉暈泛出淺白,眉心蹙起的小褶皺里滿滿當當都是專注。
叩!
他又起了嚇她的心思,軍靴后跟磕在門框上。
俞琬被這一聲驚得僵住,紙條從指間逃走,像片銀杏葉般,飄飄飄悠悠落在聲音來源處,語法書也啪地砸在臺階上,把打盹的阿瑞斯都驚醒了。
仰頭的瞬間,她撞進一片藍色的湖泊里。
金發(fā)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面前。
“克萊恩先生…不,赫爾曼?!彼琶Ω目?,舌頭都有些打絆。
男人彎腰撿起那紙條,陽光穿透紙背,把那些稚嫩的筆跡照得纖毫畢現(xiàn):
derHund(狗)
braun(棕色)
--furchterregend--(劃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