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舍從銀質煙盒里磕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那辛辣卻壓不下心頭沒來由的煩躁——這感覺陌生得令人厭惡。
是的,一個嬌弱的小醫(yī)生,意外反殺了一位將軍。
那天,他回憶起來,她小手放在血洞上,眼底除了驚懼,還有一種…悲傷?為斯派達爾悲傷?
煙灰簌簌落在文件上,君舍強迫思緒轉向更合理的解釋:審判、恥辱、絞刑架,加上那副被肺癆掏空的身體,說不定,他那厭世的上司早就不想活了,自己撞上柜角求個痛快,合情合理。
也或許是柜子倒下時,他未及逃開?缺了條胳膊的殘廢,咳得頭暈眼花的肺癆鬼,站得不穩(wěn)太正常。
煙霧繚繞中,他眼前又浮現(xiàn)女孩那副摔碎了的瓷偶模樣。
而那小兔…她只是不幸卷入了這場荒誕劇,近距離看一個生命消逝,哪怕是惡魔的,也足以擊潰任何善良的靈魂。
醫(yī)生的天職不就是救死扶傷?看到人流血,自然會跑去搶救。前年在華沙,一個愚蠢的金發(fā)女醫(yī)生為掩護猶太病人,用手術刀抵著自己喉嚨和他們對峙,直到被一槍打穿了手掌。
女人不都這樣嗎?何況是那小兔。
他對著虛空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看著它緩緩上升、扭曲、最終消散在黑暗中。
可無論愿不愿意,她手上終究是沾了血,他早斷定過的,這只看起來一捏就碎的小瓷偶,柔順的兔子皮毛下,藏著狐貍的爪子——他寧愿讓自己相信這一點。
這個念頭忽然讓他喉頭發(fā)緊,比起純潔無瑕的圣女,他有時更愿意想象她顫抖著,卻堅定地握緊兇器,眼底閃著某種令人興奮的晦暗光芒。
只這么想著,君舍從口袋緩緩抽出兩條手帕,一條嶄新雪白,用來擦拭污穢,另一條洇開暗紅血花,如同揉碎的玫瑰花瓣。
男人把染血的那條舉在鼻尖,真絲觸感,讓他想起紅磨坊那晚不經意觸到的手腕內側,冰涼又柔滑。
他開始不可抑制地想,那只小兔現(xiàn)在在做什么?那雙總濕漉漉的眼睛,是不是哭得更紅了?
幻想蔓延滋長,她穿著純色睡袍,蜷在床上一角,他那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老伙計,一定在假惺惺撫摸著她的烏發(fā),親吻著她額頭。
手帕在掌心皺成一團。
那老伙計自從抱她沖出檔案室,就再沒露過面,看來那小兔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糟糕。
“舒?zhèn)惐??!?/p>
年輕下屬立刻繃直了背脊。
“昨天代表總部送去的慰問品,克萊恩上校收下了?”
“退。。。退回來了,上校說感謝您的好意,但病人需要靜養(yǎng)。”事實上,金發(fā)上校的原話只有叁個字“不需要”,但舒?zhèn)惐み€沒蠢到照實復述,他清楚記得那天差點走火的劍拔弩張。
“官邸現(xiàn)在,進出的人都被要求絕對安靜?!?/p>
言下之意,人還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