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重新落回信紙時,呼吸不自覺放輕了。
那些娟秀字跡里藏著巴黎的晨光、診所的姜茶、還有塞納河畔未說完的絮語。最諷刺的是,這些他本該嗤之以鼻的溫情文字,此刻卻像一帖鎮(zhèn)靜劑,奇異地平息了他胸腔里躁動的火焰。
最簡單的選擇擺在眼前——扣下這兩封信。讓她的期盼在日復一日的等待里冷卻,讓焦慮悄悄發(fā)芽,最終接受他為她編織的現(xiàn)實。
男人的筆尖懸停在“扣留文件”一欄的簽名處。
但如果信斷了呢……
如果連續(xù)兩周收不到她的信,洛林那個犟得像頭牛的混蛋會怎么做?
君舍閉上眼,前線的戰(zhàn)壕便瞬時浮現(xiàn)于黑暗中:克萊恩會捏著空空如也的軍郵袋,湖藍色眼睛之逐漸結冰。他會揪住通訊兵的衣領,會給巴黎軍郵總局打上二十通電話,更糟的是,他說不定會申請緊急休假,親自殺回來。
到那時,這場只屬于他和她的隱秘游戲…都會在克萊恩踏進巴黎的那一刻,轟然崩塌,碎得連渣都不剩。
“嘖?!?/p>
君舍發(fā)出一聲輕嗤,捻滅了不知第幾支煙。煙蒂按進水晶煙灰缸時,力度有些失控,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重新拾起信紙時,君舍的指尖意外地輕柔。燈下,她的字跡被暈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每一筆都像是小心伸出的溫柔觸角。
不知過了多久,他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意外的決定。
副官推門而入,君舍正倚在窗邊,指間夾著一支薄荷煙,他看起來慵懶又從容,仿佛方才數(shù)小時的掙扎從未存在——如果不是這位謹慎的副官瞥見煙灰缸里,那堆扭曲變形的煙蒂的話。
男人用煙頭隔空點了點金屬盒子?!斑@個扣下來”
“那一封——”他頓了頓,又指了指桌上攤開的明信,“照常傳送,確保我們的克萊恩上校三天內(nèi)收到?!?/p>
舒?zhèn)惐っ黠@愣了一下,“可是…?!眲偯俺鰜恚瑓s在下一秒噤了聲。他忽然記起長官說過,情報戰(zhàn)里半真半假的手段才最讓人分不清虛實。
“是!”
副官轉身時,棕發(fā)男人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讓花店送一束白色郁金香,配些新鮮的蕨葉?!彼麖椓藦棢熁遥耙衽笥训膯柡?,現(xiàn)在?!?/p>
這個補充來得突兀,舒?zhèn)惐ぴ陂T檻上輕輕絆了一下,他迅速站穩(wěn),面部肌肉恢復到一貫的面無表情:“需要卡片嗎?”
“不用?!敝挥畜@喜,才有戲劇效果。
副官離開后,辦公室陷入長久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