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了,他還平安,他還能回信給她。
淚水來得毫無預(yù)兆,大顆大顆砸在信紙上,墨跡被暈得毛茸茸的,她慌忙去抹,卻越抹越濕,視線很快又變得模糊了。
她吸了吸鼻子,再往下讀,那些沉甸甸的叮囑漫上來:射擊場的要領(lǐng),運用所學(xué)的提醒,“兩個‘紀念品’…。。別怕用它?!?/p>
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他離開前塞給她的女士手槍和彈夾。那天下午,他站在她身后,溫?zé)嵝靥刨N著她脊背,一遍遍糾正她的姿勢,上膛、瞄準、擊發(fā)。他的聲音貼在耳邊:“記住這些,但愿……永遠用不上?!?/p>
前線是緊張的,但他告訴她他沒出事。這比什么都重要。
她伏在書桌上哭了多久,自己也說不清,直到淚水止住,抽泣漸漸變成小小的氣音,才把那張變得皺皺巴巴的信紙,重新折好。
胸口被填滿了些,終于不再是空落落懸著的了。
陽光又悄悄挪了挪,光束正好打在那個金屬盒上。
克萊恩教過她怎么開這種加密盒,循著記憶中的順序,手指在幾個特定位置按下。
咔噠一聲鎖開了,是另外一封信。
開篇就讓她的心再提了起來,他沒覺得她是想多了,反而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你的不安有理由,必須正視它,并且,不能獨自承受。
她屏住呼吸往下讀,心跳卻猝不及防漏了一拍——
君舍上校?
俞琬的眉尖驀地蹙起來??巳R恩并不喜歡君舍接近自己,榮軍院那個午后,兩個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也對她說過,如果巴黎真亂到不可收拾了,就去找武裝黨衛(wèi)軍的米勒少將,“我在敖德薩救過他三次,他欠我人情。”
可眼前這信里卻在說:“聯(lián)系君舍……他會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保護你。”
保護他的…眼睛?
俞琬緊緊捏著信紙,那行字像烙鐵一樣印進眼底去。
那個眼里總含著捉摸不透的笑,與她“合作”、邀她“觀戲”,卻又拿著伊藤的照片反復(fù)試探她,眸光像手術(shù)刀要剖開她每一寸的君舍?
那個全巴黎最可能把手銬扣上她腕間的人?
信的末尾,筆跡加重幾分,他要她“立刻”就去找君舍。
俞琬拿著兩份信,心情復(fù)雜得像打翻的調(diào)色盤一般,亂糟糟的。一半還沉浸在劫后余生般的暖里;另一半,卻被拽進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中去。
她雙手托著腮,眉頭緊鎖著,這表情讓她看起來像個被算術(shù)題難住的小女孩,天真得讓人想揉揉她的發(fā)頂。
但低垂的眼睫下,思緒正飛速運轉(zhuǎn),半點沒停。
她低頭,視線又落在那行關(guān)于君舍的指令上。字跡確實是克萊恩的,起筆銳利,轉(zhuǎn)折處特有的頓挫,就連落款里飛揚著的“K”字母,都是一摸一樣的,她不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