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床邊,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有些紊亂的心跳。
克萊恩留下的配給還夠用,她一直很節(jié)省,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不要碰為好。
她抬起頭,房間里,新?lián)Q的燈也亮得刺眼,像是有什么眼睛在透過這燈盯著她看,昨晚還在黑暗中摸蠟燭的自己,此刻卻被照得有點無所遁形似的。
俞琬搖搖頭,用力甩開這些不舒服,無論如何,今天還是有一件讓她真正感到開心的事。
下午,她又去了圣路易醫(yī)院碰運氣,本來都已經(jīng)做好再被趕出去的準備了,可那個見她就躲的藥劑師沙布爾先生,今天竟換了個人似的主動迎上來。
“文醫(yī)生,您來了!”
她怔怔看著對方把磺胺粉、麻醉劑還有其他的藥燙手山芋般塞到她口袋里,分量多得嚇人,哪還有半點平時那種一片一片數(shù)的樣子。
“看…看你診所病例多,又…又一直問得勤?!?/p>
她當時是怎么回答的?好像只本能囁嚅了一句“用不了這么多?!?/p>
“哎,拿著吧!”沙布爾的手指一直在抖,像是急得狠了?!斑@都是…按上面規(guī)定分配的!您應得的…”
“上面”這個詞,他咬得格外含糊,也格外重。
她再問,他便展現(xiàn)出之前拒絕自己那般堅定,翻來覆去那幾句話,還不敢看她眼睛,瞧著,還有點怕她?
又是“上面”。是醫(yī)院里的“上面”終于看到她那迭被退回來八九次的申請單,還是…那個模糊的,給她送來果醬的“上面”?
這念頭當她瞬間指尖冰涼。
她提著那重重的布袋,腳步卻有些虛浮地走出醫(yī)院去。
理智告訴她,這些東西本身是無罪的,它們可以處理對面街區(qū)那國防軍少尉日益惡化的傷口感染,可以挽救老裁縫兒子的肺炎,甚至足夠給整條街的孩子們預防來勢洶洶的猩紅熱。
她不能因為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將這些東西扔回去。
正當她心亂如麻,窗外傳來一聲凄厲的野貓叫,也嚇得女孩渾身一顫,把她拉回到現(xiàn)實里去。
她下意識拔開一點窗簾,外面那些路燈也全都修好了,整條街亮堂到有些陌生,那只小橘貓敏捷地跳過鄰居家的陽臺去。只有遠處零星的槍聲提醒著,這里仍是1944年盛夏的巴黎。
這條街安寧得有點…過分了?
俞琬突然意識到今天少了什么,那輛準時報道的黑色梅賽德斯一整天都沒出現(xiàn)。
殊不知,那輛她以為消失了的黑色轎車,正靜靜蟄伏在五十米外的栗子樹下。
防彈玻璃倒映出棕發(fā)男人帶著絲玩味的嘴角,他指尖夾著支未點燃的香煙,有一下沒一下地轉(zhuǎn)動著,像個導演,正在幕后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很好,他很滿意。
他目光穿透玻璃,仿佛能看見,電流如何沿著新鋪設(shè)的銅線,馴服地奔涌進她房間的鎢絲里,驅(qū)散所有不受歡迎的黑暗。
他想象著那只小兔,在這片由他賜予的光明中,微微放松了肩線的樣子——即使她自己都未曾會察覺。
這是他親手點亮的舞臺,用最紳士的方式。
今晚她拉合窗簾的動作,依舊帶著慣常的防備,卻不再像昨夜那般急躁,這變化,也同樣精準取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