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偷梁換柱（第1頁）

便條被輕輕擱下，現(xiàn)在，他拿起了那封真正的信。

充滿前線的機油和風(fēng)沙味，笨拙的思念，真摯的問候，字里行間全是坦克兵式的直白關(guān)切，像一把未開刃的軍刀，沉重卻不夠鋒利。

君舍將兩封信攤開在桌上。

明信如溫水，暗信如烈酒。而烈酒中最猛的那一味藥，被人為倒掉了。

一個類似惡作劇的計劃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無論如何，老伙計，你被炮火震聾了耳朵，已經(jīng)搞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庇護所了。作為你本該求助的朋友，作為真正了解巴黎規(guī)則的人，他有責(zé)任糾正這個錯誤，也為確保那只小兔的絕對安全。

何必讓她去走那條無效的彎路？直接把正確的答案…寫給她，不就好了？

畢竟，自己總是如此“樂于助人”。

是的，就是這樣，為了他們好。他不再猶豫。

調(diào)整臺燈光線，打開抽屜，放大鏡、描圖紙、和筆跡樣本依次排開，棕發(fā)男人眼神專注得如同進(jìn)行一場精密的解剖手術(shù)。

他目光掠過每一個字母，每一處因用力而微凹的痕跡，起筆果斷，轉(zhuǎn)折剛硬，收筆帶鉤…老伙計，你的字還是這么充滿攻擊性。

驚人的觀察力開始全速運轉(zhuǎn)，筆尖在紙張上游走，流暢復(fù)刻著克萊恩的筆跡。

第一段原封不動地保留。這是基調(diào)，不能變。

“第二，”他的筆尖稍頓，隨后寫下：“聯(lián)系君舍上校。蓋世太保巴黎負(fù)責(zé)人，我的同窗和老友，值得絕對信任。”

落筆很穩(wěn)，筆鋒的力度，甚至那種軍人特有的板正感，都模仿地惟妙惟肖，只是在“老友”這個詞上，不自覺加重了點力道，帶著某種自嘲。

“告訴他一切你的不安和困擾，無需隱瞞。他掌握巴黎的一切，也有能力讓任何‘風(fēng)雨’消散。他會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保護你。去找他，立刻。”

這段話比原版更具強制性，沒有“如果”和“明天”，而是“立刻”。

“記?。郝?lián)系君舍，他會處理好一切。”

十多年秘密警察的經(jīng)驗讓他對此駕輕就熟。

做完這一切，他拿起它對著臺燈看了看，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些——連落款姓氏中，那個“K”字母最后拉長的筆畫，都足以假亂真。

更專業(yè)的檢測或許能發(fā)現(xiàn)差別，但那只驚慌失措的小兔，能分辨出來嗎？

答案顯而易見，她只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攥住這封信。

看，這樣不是好多了嗎，我的朋友，這樣，你的著珍寶才會在需要的時候，走向真正能給她遮風(fēng)擋雨的屋檐。

君舍靜靜坐了會兒，把真信安置在保險柜最底層的絲絨襯里隔間，那里已經(jīng)躺著叁張她的處方箋，還有一枚她掉落的紐扣。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細(xì)流，把巴黎溶解成一幅印象派畫作。

男人走到窗邊，呵出的白霧模糊了視線，在這片朦朧中，他想起軍校時，那個像雄獅一樣耀眼又固執(zhí)的家伙，而現(xiàn)在，這頭獅子最珍視的玫瑰，正被他嘗試最精致的謊言誆騙。

我真是個糟糕的朋友，不是嗎？君舍對自己的倒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