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蘊溪雙手抓握手機正點著外賣,聞言,抬眸從鏡子里看鹿呦一眼,斂下長睫后問道:“這樣的頭發(fā),你現(xiàn)實中見得多么?”
好奇怪的問題。
但熱戀中的人,什么樣的話題都有擴展往下聊的欲望。
“自然卷見得挺多,但卷得這么懂事的……”鹿呦想起來說,“跟黎璨她們一起吃火鍋那次,我有提過一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的?!痹绿N溪頓了一下,話音變得意味深長,“一直記得?!?/p>
“除了你,”鹿呦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fā),用吹風(fēng)機對著上上下下地吹,在記憶里搜了一圈,“應(yīng)該就只有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了?!?/p>
“說到小時候?!痹绿N溪低眸盯看著已經(jīng)熄屏的手機。
弧度清晰的彎卷長發(fā),沒有表情的五官輪廓,幾分沉悶陰郁的感覺,在黑色的屏幕里,逐漸與記憶里某個時段的自己重疊。
“小時候,我其實挺討厭自己這一頭卷發(fā)的。因為總有人以為是燙出來的,以此來評判我以及我所在的家庭,用一些很不好的言語?!?/p>
月蘊溪聲音平靜極了,輕描淡寫,仿佛是已經(jīng)忘記了那些不好的言語具體都是些什么內(nèi)容。
鹿呦拿吹風(fēng)機的手停下,熱風(fēng)持續(xù)吹在她兜著發(fā)絲的手上,猶如烙印般的灼痛。
——“有媽養(yǎng)沒媽教的東西?!?/p>
她想到自己曾聽過的話。
那些惡毒的言語,就像是一把把淬火的刀子,劃出的傷口就算愈合,也是祛除不了的疤,有著眼睛的形狀,總在某一個時刻,凝望著你,將你帶回到過去。
只有加害者才會忘記,忘記他們惡劣的行徑。
月蘊溪沒有給她出言安慰的時間,話不帶停頓地說:“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轉(zhuǎn)校第一天被老師扣在了校門口。那位老師認定了我的頭發(fā)是燙出來的,完全不聽我的解釋,他當(dāng)著很多人的面,說了很重的話教育我。
也許因為他是老師,天生的壓制,讓我壓力很大。又或許,因為他是第一個當(dāng)面說難聽話的人,周圍還有很多人圍觀。
我挺想反駁他的,又生氣又委屈,可人就像是被定住一樣。直到……”
鹿呦慢慢垂下了手,眸光在眼里很輕地晃,透過熱霧散去的鏡子注視著月蘊溪。
看她低垂著眼簾,摩挲著手機殼的邊沿,從神色到聲音都很平靜,直到她說到這里,話音被情緒挑斷。
鹿呦已經(jīng)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都在她鮮明的記憶里,嘴唇動了動,她還是想向月蘊溪確認。
月蘊溪抬起頭,目光柔軟地迎向她的視線,先出了聲:“然后,有個低年級的小女孩,好勇敢地站出來為我說話,甚至去到校長那里為我討公道,我與她素不相識,她是第一個,讓我感覺到溫暖的陌生人。所以我一直記得她?!?/p>
鹿呦驟然間有種鼻子泛酸的感覺。
“我很想跟她說謝謝,但高年級和低年級在不同的樓棟,我很少能和她碰到面,偶爾見到,又因為臉皮太薄,猶豫不敢上前。后來……”
隔著一面鏡子,月蘊溪看著她的眼睛,“后來我跟媽媽進了陶家,又遇到了她?!?/p>
鹿呦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吹風(fēng)機,將呼呼響的風(fēng)聲關(guān)停,啞聲問:“然后,你還是沒有跟我說謝謝?!?/p>
否則,我們早就相熟。
“對,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不記得我了?!痹绿N溪低下頭說,“那時候的我跟現(xiàn)在很不一樣,我很別扭,很擰巴。我在認出你的那個晚上,翻來覆去地想,你都不記得我了,說明你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從我這里得到感謝,那我還道什么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