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天也這么冷。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當了皇帝更不能隨心所欲。
朱厚照看著地下跪滿的太監(jiān),突然笑了笑。
王岳驚懼,叩首:“還請陛下息怒?!?/p>
“息怒?我還能有什么脾氣?!敝旌裾沾鬼?,冷眼看著他們,“小時候我生氣,我爹會哄著我,現(xiàn)在呢,你們這些人大概只會罵我毫無君王風范?!?/p>
太監(jiān)們連聲求饒。
“陛下,劉瑾等人跪在殿門口求饒呢?!边吷纤藕虻鸟T三低聲說道。
朱厚照看向門口跪著的八個太監(jiān)。
劉瑾,他是知道這人不是良善之人,但到底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人,對自己還算忠心,所以當年爹也是看在這份情面上,幾次三番留他性命。
谷大用,很早就跟在他身邊,性格上頗為囂張,看人下菜,但對自己人很是照顧,這些年對朱厚照也很用心。
張永,這些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去年開始掌管乾清宮和御用監(jiān)監(jiān)的事務(wù),雖然事情很多,但他都是盡力處理,從不貪污,德行極好,是不夸。
馬永成、丘聚、羅祥、魏彬、高鳳……哪一個和他不是關(guān)系極好,是陪著他多年的宦官,他們再有錯,那也是皇帝自己的事情。
當年他們勸他不要對江蕓手下留情,今日又想讓他對著自己的宦官趕盡殺絕。
這些人滿嘴仁義道德,皮下卻完完全全都是魑魅魍魎。
若是爹還在,若是江蕓還在……
朱厚照閉上眼,握緊手中的拳頭,壓下涌上的慌張。
這一個個都是和他一路走來的人,現(xiàn)在他們哭得這么傷心,他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小時候,做什么事情都是無能為力,除了哭鬧,毫無辦法。
但他知道,他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
——他們有沒有做過壞事,為什么非要他們死。
朱厚照隱約能摸到刺人的真相,卻又想不明白,但還是敏銳地握緊手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牢牢把握住所有的情況。
他整個人沉默地坐著,直到二皇子朱厚煒悄悄來了,讓跪了一地的宮女黃門全都退下,偌大的皇宮也只剩下幾盞明亮的宮燈。
“哥,我去給他們說吧?!敝旌駸樃r候一樣,緊緊握著他的手,“沒關(guān)系的,劉瑾再不好,也是我們的人,要不得這些外臣插手?!?/p>
朱厚照拉著弟弟坐在皇位上,兩兄弟就擠在一張冰冷的龍椅上,都沒有說話。
“做皇帝真累?!彼吐曊f道。
“確實,哥哥都不能陪我一起睡覺了。”朱厚煒靠在他身邊,嘆氣說道,“要是江蕓還在就好,之前我聽馮三說,在江蕓剛考上狀元的時候,這些百官也鬧了這一出,為的的是舅舅他們的事情,是江蕓出面才讓兩邊各退一步,但她也跟著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p>
朱厚照盯著燭臺出聲。
十六歲的新帝很早之前就敏銳察覺到這張椅子一點也不穩(wěn),它時時刻刻被人拉扯著,哪怕他一開始想要好好坐著在這里,但所有人都在搖晃椅子,想要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去,他實在是坐不住,不想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