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坐在椅子上,用長棍撥弄著炭火,低著頭,輕聲問道:“這事瞧著是瞞不住了,就是不知道巡城御史見了……”
陸卓沉重嘆了一口氣。
“我問心無愧,清清白白,何懼彈劾?!彼f。
程鈺抬眸,一臉無奈:“明府自然是坦蕩,只是那些御史一向是聞風就來,鐵打的銅像都要扔一把泥巴才肯罷休?!?/p>
陸卓沉默。
“其實此事也是清晰的?!背题暲^續(xù)說道,神色恭敬,“明府不過是想調(diào)查的更仔細一點,但江來富畏罪自盡便足以證明李達說的就是真的,江來富的兒子一定是看到衙門的人去了江家,才覺得不妙,但這里面十有八九涉及到其他事情,可現(xiàn)在無憑無據(jù),我們深究,就是給御史們遞把柄。”
陸卓看了過來。
程鈺眉眼溫和,斯斯文文,繼續(xù)說道:“但周家的事是板上釘釘了,此事就這么結(jié)了,只要明府心里有個數(shù),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江來富做的事總會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那現(xiàn)在就這么敷衍了事?!标懽坷淅渚芙^著,“江來富好端端去折騰周家做什么。”
程鈺也不生氣,只是一臉悲戚地說道:“如何是敷衍,小解元狀告江來富這事,不是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嗎。江來富心思狹窄,嫉妒周家,鬧得人家家破人亡,便是死一萬次也是不夠的,但偏偏……”
“人死了?!?/p>
他沉痛說道。
陸卓也跟著失神了片刻。
“死者為大,那只能這樣算了?!背题曇哺荒槥殡y,循循善誘,“我知道明府在想什么,可事情一向只能徐徐圖之啊?!?/p>
陸卓眉心皺成川字形,嚴肅說道:“可此事明顯還有……”
“老爺,不好了,御史們說您辦案不力,天還沒亮就要開城門,說要去南京彈劾你了?!?/p>
程鈺眉眼彎了彎,無聲地笑著,隨后又收斂神色,著急說道:“您看,此事拖不得了,我知道您是想要還周家一個公道,但公道可不是蠻著勁做的,御史一旦彈劾成功,這案子可就真的不能見天日了。”
陸卓神色猶豫,整個人陷入掙扎之中。
此事一開始還顯不出問題,可一夜之間死了兩個人,怎么可能就是結(jié)案了。
可若是不結(jié)案,他怕是連江都縣令的位置都呆不住了。
“明府!”程鈺上前一步,抓著他的袖子,急切說道,“做決定吧。”
陸卓看著那雙明顯保養(yǎng)得當?shù)氖?,又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指?/p>
他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來的,三十五歲的進士,從偏遠的江西小縣開始,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走到揚州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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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蒙蒙亮。
樂山一出門就看到衣服上掛著白霜的江蕓蕓,嚇了一跳,連忙說道:“蕓哥兒這是在這里坐了一晚上,可別是凍著了,我去給您燒個熱水來?!?/p>
江蕓蕓抬眸看了過去,小臉更加雪白。
冬日的風吸一口就覺得鼻尖冷颼颼的,呆久了,腦袋都要被霜雪凍著了。
她搖了搖腦袋:“沒有呆很久,燒點熱水來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