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蕓蕓嘆氣:“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太知道了?!?/p>
蔣平不解地看著她。
“黃河涇渭分明,為什么它不叫涇渭河,還是叫黃河呢。”江蕓蕓自言自語道,“因為它本身帶有大量泥沙,再清的水進去了都會變黃,但黃河自己卻不知道,它只是向東奔流,一去不復返,最后浩浩蕩蕩,無人可攔地入了海?!?/p>
蔣平心中微動。
“一滴墨水掉進水里,自然是無事發(fā)生,可之后會是一滴又一滴,到最后再干凈的水,再潔白的紙,再無辜的人,他都會成為黑的,成了世人口中無所不能的利器?!苯|蕓眸光微動,最后看向冬日不甚明亮的天際,伸手一指,笑說著,“可你看,天還是亮的?!?/p>
蔣平的視線下意識看過去,冬日的天總是灰蒙蒙的,可天際邊緣,群山之巔,還是有一抹長長的,狹窄的,偏又明亮的光線。
它不能照亮整個天空,卻還是在所有人抬頭看天時,一眼就能看到。
日出東方,煌煌劈晨曦,歷天而行,復入東海。
竟當真有人要做那輪太陽。
蔣平的視線被那日光刺痛,那口氣自見了江蕓就是一直提著的,直到現(xiàn)在才緩緩吐下,一臉欽佩說道:“是解元公大義,我曾深夜看花,感慨晨曦之短,無法看遍百花盛放,卻不曾想過原來若是高舉薪燭,自有繁花盛開?!?/p>
江蕓蕓只是看著她笑。
“江如瑯想得再好,那也是他的一廂情愿,我雖在黑暗中,卻不能與狼共舞,更不能明知前路是錯的,依舊為了自己的利益踏上去。”江蕓蕓正色說道。
蔣平抱拳,折腰行禮。
江蕓蕓一驚,連忙回禮。
“那我去了?!彼锨?,直接把人提溜起來,大步離開了小院。
其實蔣平一直對著江蕓是抱著審視的態(tài)度。
一開始,將軍說要把幺兒送過來,他是不信的,一個還沒他大腿高的小孩怎么能養(yǎng)得好幺兒。
再后來,他聽到幺兒很黏這小孩,心里更是不服,幺兒是他一手帶大的,又聰明又乖巧,是不是被人蠱惑了,聽著更不是好人了。
然后,顧幺兒寫了一份歪歪扭扭,圖案比字畫還多的信,說自己沒錢了,他就主動說要來送錢,順便去看看幺兒,要是他過得不好,說什么也要把人提溜回來。
他在揚州城轉了一圈,甚至還去了那個鄉(xiāng)下田地,看了那片土地,所有人都對這位小解元贊不絕口,漂亮,聰明,伶俐,讀書還這么好,他看了這么多還是不信,自來讀書人都是會騙人的,他見多了。
又后來,看到顧幺兒在碼頭里闖禍,弄得大家都很尷尬,偏只有江蕓蕓依舊情緒穩(wěn)定,和和氣氣地安慰著,他開始覺得江蕓這脾氣還算不錯。
直到跟著他智抓李達和江來富,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人是真的聰明,反應極快,別人只走了一步,他幾乎能想到后面五步,好想當真是話本中算無遺策的神人一般,但讀書好和人品又沒關系,他幾次三番讓幺兒陷入險境,這可不行。
可知道今日,他發(fā)現(xiàn)是自己狹隘了,這人和自己之前見過的讀書人都不一樣。
他們說他‘君心似日月’,當真是不假。
任誰都看得出來,只要認下江來富是畏罪zisha,他依舊是清清白白的小解元,她的未來依舊一片坦蕩,要知道江來富本就是罪有應得,死了便死了,何苦搭上自己呢。
可他不愿意。
是非曲直,定要水落石出。
江來富不是不該死,而是江來富要死,他本就要死,卻不是罪魁禍首的罪名。
“將軍總算做了一件靠譜的事情。”他駕著馬車離開時,突出一口白氣,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幺兒,跟了這樣的人,一定會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