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不滿:“這話說得,萬一是他母親謝氏聰明呢,畢竟也是謝氏照顧他長大的,死后兩人還葬在一起呢,可見兩人母子情深,也只有謝氏知書識禮才能培養(yǎng)出這樣的能人,一個優(yōu)秀的母親才能培養(yǎng)出優(yōu)秀的兒子,嗯,就像我娘一樣的!”
他口氣非常驕傲,眼珠子卻在底下眾人身上環(huán)視一圈,顯然幺蛾子還沒說完。
王鏊已經(jīng)麻了,跪在那里,一下子憔悴了十來歲,次輔楊廷和不好讓首輔如此為難,開口說道:“謝夫人堅韌不拔、勤儉樸素,這才培養(yǎng)出范公,陛下若是感懷謝氏,不若為她立碑祭祀,以告慰天下人。”
朱厚照嘆氣:“我聽聞他們并未入范家主墳,心里也切切不安啊。”
楊廷和語塞。
謝氏改嫁后,自然也不是范家人,但兒子改姓,她作為嫁進朱家也左右為難,只是范仲淹和母親感情深厚,不想讓她痛苦,故而在朱家進不去,范家也進不去的情況下,自己選址洛陽萬安山下,安置漂泊一生的母親。
“陛下想要為他們……遷墳?”他猶豫問道。
朱厚照心有戚戚:“斯人已去百年,如何能如此奔波?”
楊廷和不解:“那陛下打算如何為謝氏正名?”
他算是看出來,說來說去,陛下的目的是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來的謝氏,但也許謝氏也只是一個表態(tài),他的目的也許是謝氏背后的人。
他突然鬼使神差朝著某一人看去。
朝野上下,能陷入到如此謝氏困境的,也只有這一人了。
不少人也都反應(yīng)過來了,忍不住去看一直沒說話的江蕓蕓。
母親是妾室,連著正室都算不上,本來有一個正一品的誥命名額,卻不得不給早已瘋了的嫡母曹氏,但問題又在于,在很早之前江如瑯死后,兩家早已分家是不爭的事實,這位妾室進不了江家的墓地,也回不去周家的祖墳,甚至是江蕓自己本人,也兩處都不討好。
陛下,在為他的最愛的愛卿抱不平呢。
江蕓蕓木著臉坐在原處沒說話。
她有一瞬間覺得無聊,畢竟她也不在意這些事情,死后虛名,何人在乎,但很快又生出無法言說的感動,畢竟她身處的環(huán)境很是在意身后事,遠在揚州的周笙可能也在意此事,只是隱忍不發(fā),畢竟大宋第一人的范公都對此無能為力,故而大家也都不去深想。
只朱厚照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此事,不僅默默記在心里,還出人意料來這么一出,他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只是為難他繞這么大一個圈子了。
“遷墳為難古人,也勞煩現(xiàn)人,就跟我這個朱姓一樣,也不為難無妄之災(zāi)的豬,也不折騰我那列祖列宗,但人事多情,親緣難斷,當年宋朝的那些皇帝都不能為他們的愛卿解決這樣的困難,我卻見不得這些事情?!?/p>
朱厚照環(huán)視眾人,面露愁容。
“寡婦照顧孩子多難啊,楊愛卿之前和朕一同去過大同等地也該明白,衣食住行都是問題不說,就連安全都沒有,寡婦門前是非多,朕見義勇為多少次,還差點被當成壞人抓起來了?!?/p>
楊一清也同樣坐在原處,一聽他說起此事,有些欣慰,但又有些害怕,故而只是捏著胡子,大聲嘆了一口氣。
“一個人照顧不了孩子,改嫁卻連著孩子都左右為難,朕聽她們哭,朕也心痛,這些孩子也許未來都是國家棟梁,也許只是一個種地的田家翁,但都是朕的子民,朕絕不能讓她們生而不得,死而痛苦?!?/p>
宴會上格外安靜,眾人的呼吸都靜了下來。
“今后女子守寡,若是不想改嫁,可單獨立戶,便是改嫁了,今日也該視為一家人,闔家歡樂?!敝旌裾諗S地有聲,終于跑出今日的最終目的,“各地衙門不得阻礙立戶之事?!?/p>
若是有了戶籍,便有了安葬土地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