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紅著眼睛,大聲說道:“我小時(shí)候,鄰居家的姐姐就是被人拐走賣了,他爹娘去告官,然后呢,你們這些官員真是不要臉,竟然顛倒黑白說是人家姑娘自己要去的,呸,真不是東西,嫖人家小姑娘,花人家的血汗錢,所以舍不得是不是,我看你們更臟。”
秦銘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先是羞惱,隨后大怒,神色就要打人。
“打我的人嘛?!苯|蕓把樂山拉走,面無表情質(zhì)問道,“官員無辜?xì)蛄济?,說出去可要被彈劾的?!?/p>
秦銘氣的渾身發(fā)抖:“好好好,江同知果然不一樣,這同僚,我看是不當(dāng)也罷。”
“夠了。”寇興揉了揉額頭,攔住惱羞成怒的秦銘,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著,“衙門佐官吵架,傳出去更不好聽,回頭我們?nèi)齻€(gè)一起摘帽子去算了?!?/p>
江蕓蕓和秦銘沒說話。
“這事為何不先和我們商量?!笨芘d問道。
江蕓蕓低著頭,平靜問道:“那你們同意嗎?”
這回輪到寇興不說話了。
自然是不同意的。
他雖然不去那些腌臜地方,但妓院算是繳稅勤快的,要尋求衙門庇護(hù)的,他也只能睜一眼閉一只眼。
自來如此的地方,如何能改變。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今日做的這么絕,城內(nèi)治安怕是不好?!笨芘d和氣說道。
“可下一句是‘死亡貧苦,人之大惡存焉’。”江蕓蕓低聲說道,“可我們做的不該就是消除死亡和貧苦嘛,那些女人哪個(gè)不苦,踩在她們的身上喊著仁義道德,也未免太夠虛偽?!?/p>
秦銘氣壞了:“你聽聽,知府你聽聽,他瘋了,他在說什么鬼話,再說這些東西弄得干凈嘛,只要人有欲、望,這些地方就消不干凈,你現(xiàn)在就是平白得罪人,我們衙門以后出門怎么辦事。”
江蕓蕓面無表情說道:“至少在我治下,我決不允許這些東西在明面上?!?/p>
“我們?yōu)槭裁捶且@筆稅收,商改,土改之后,那些錢難道還不夠嗎,把那些女人換個(gè)地方安置,給她們找個(gè)工作,難道不是也是稅收嘛,我們明明可以干干凈凈去收這筆錢。”江蕓蕓擲地有聲說道。
“哪來的工作,那些懶漢你怎么不去管?!鼻劂懼S刺著。
“你也說他們是懶漢了,可這些女人又不是因?yàn)閼卸璨艣]有工作的?!苯|蕓抬眸,注視著面前的秦銘,平靜說道,“我們衙門的那三十間店鋪不是要重整嗎?既然我們推出蘭絨和水煙,那我們不就是會(huì)缺人,前期種地,中期剝絨,后期制造,哪一步不缺人,這些人不就是有生力量。”
秦銘驚呆了,隨后氣笑了:“你,你,你早有想法!你,你利用我!”
“妓院能開,甚至開得這么猖狂,就是踩在良人子女的身上,吸著普通人的血,那就是在和我們衙門搶人?!苯|蕓清醒說著,“‘凡娼優(yōu)樂人買良人子女為娼優(yōu)者,杖一百’,太、祖都能發(fā)現(xiàn)一旦良人子女大量缺失,經(jīng)濟(jì)就會(huì)下滑,這些短暫的繁榮算什么,奢靡之風(fēng)高漲背后,傷的是我們百姓生活的根本?!?/p>
寇興嘆氣:“可你也太狠了點(diǎn),外面的人定然都在罵你,名聲不要了嘛?!?/p>
“名聲?人人要是都顧忌名聲,哪來的妓院,哪來痛苦的女人。”江蕓蕓沉默了片刻,聲音驟然惆悵起來,“我們可是父母官啊?!?/p>
寇興一怔,許久之后才緩緩長嘆一口氣。
“‘管仲相桓公,置女閭七百,征其夜合之資以富國’?!彼吐曊f道,“這套規(guī)矩就這么千百年傳了下來,你,當(dāng)真要打破?”
“齊國要是真的能靠此富國強(qiáng)兵,那為何不是齊國千百年傳位下來?!苯|蕓認(rèn)真說道,“他錯(cuò)了,管仲就是錯(cuò)了,站在國家大義上犧牲一部分,偏說是為了我們,而我們不說,只是我們不是被犧牲的人,所以人人視若無睹,可若是今日大義要犧牲的是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