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么安靜地坐在臺階上,聞著空氣中彌漫的香氣,頭頂是燦爛的星河。
小貓兒難得粘人,不知道去哪里晃蕩了一圈,沒一會兒又翹著尾巴溜溜達達鉆到江蕓蕓的膝蓋上。
“江蕓,我們躲起來好不好?!卑肷沃螅瑥埖篱L垂頭喪氣說道,“這里的人一點也不好,這幾日家里可冷清了,他們平日里整天送帖子,但你真出事了,一個個都跑了?!?/p>
江蕓蕓笑了笑,沒說話。
“這世道,當(dāng)官也怪沒意思的。”張道長小聲問道。
江蕓蕓摸著小貓的腦袋,低聲說:“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那一年我跟自己說反正只要別死在江家就好,后來讀了書,我又說一定要好好把四書五經(jīng)讀書了,到時候去當(dāng)老師,跟我娘和我妹妹好好過日子,后來碰上揚州水災(zāi),那些百姓握著我的手希望我能想想辦法,我太生氣了,這些做官的也太不是東西了,再后來我又考上了小三元,我就憋著一口氣,非要考上去,看看那些官員嘴里說的大局到底是什么,最后,在南京,在南昌,見識了民生百態(tài),見到了婁素珍,我就開始重新思考我讀書的意義是什么。”
張道長扭頭看了過來:“是什么?”
“為什么婁素珍不能讀書,為什么我不能考試,我又不笨,那些比我愚蠢,比我狂傲,比我瞧著還混蛋的人都能讀書,怎么就我不行?!苯|蕓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
張道長欲言又止。
“所以我得考一個狀元給他們看看。”江蕓蕓咧嘴一笑,“我要是考中了狀元,那我豈不是比這些人都厲害,那就說明那些嘰嘰歪歪的東西都是錯的,讀書本就是靠實力說話?!?/p>
張道長只能露出似哭非哭的樣子:“你就爭這一口氣走到現(xiàn)在?!?/p>
“那也不是?!苯|蕓抱著小貓,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是去了瓊山縣,是我?guī)熌锔艺f要做個好官的,我就想著,來都來了,那就試試唄。”
她伸直雙腿,小貓刺溜一下滑下去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珠。
江蕓蕓笑了起來,伸手又把小貓撈了回來。
小貓對著她喵喵直叫。
江蕓蕓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
小貓就重新找了個位置窩進去了。
“我當(dāng)時就死活隨便做做的,書里也沒教這些,我也不懂,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可那些人每次都要拉著我的手,都激動哭了?!苯|蕓眼睛亮晶晶的,“你知道嘛,他們說因為我他們有飯吃,有田種了,家里小孩都活下來了,他們把我夸成了天上的神仙,我走的那天,他們要給我做萬民傘,還哭了。”
張道長一聽也跟著哭了。
江蕓蕓笑了:“你又哭什么?”
“就是很想哭。”張道長抽抽搭搭的,“而且你那個時候也好辛苦的,才不是隨便做做的?!?/p>
江蕓蕓聲音微微上揚:“后來我就想著當(dāng)官可真好啊,能讓他們好好活下來,你看,我在這個世道也是有點用處的?!?/p>
“其實當(dāng)時一直在外地做官也挺好的?!睆埖篱L說道,“這樣就不會讓人盯著了。”
“我一開始也這么覺得,外官多自由啊,可后來到了蘭州,寇知府死了,朝廷卻避之不談,我就知道我這個想法太過天真了。”江蕓蕓笑,“我就不是想這么憋屈過日子的人,寇知府是個好知府,他既是被蒙古人殺的,也是被大義殺的,朝廷人人都畏戰(zhàn),次次都畏縮,我覺得這個風(fēng)氣要改?!?/p>
“窮兵黷武可不行。”張道長連忙說道,“勞民傷財不說,有損人德。”
江蕓蕓摸著小貓尾巴,好一會兒突然又問道:“窮兵黷武的界限在哪里,富國強兵的底線又在哪里,在當(dāng)權(quán)者手里。”
張道長期期艾艾地說道:“聽不懂。”
“我是說,我想做這個當(dāng)權(quán)者。”江蕓蕓的聲音驟然壓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