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兒子安慰道:“這些年劉瑾小動作不斷,可干爹還不是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這里,再說了,還有江秘書在前朝幫忙呢,誰能撼動得了干爹的位置,之前還不是讓周發(fā)來給老祖宗提醒,江秘書心里有您的,只是這么多眼睛看著,誰敢表露出一絲啊?!?/p>
馮三沒有說話,昏暗中的面容只有一絲絕望。
——他老師不要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之前雇傭的那個蒙古人這幾日一直在外面家門口徘徊,也不知道做什么?!备蓛鹤佑终f道。
馮三懶懶說道:“若是要錢,打發(fā)走就是。”
“行,蒙古人也要走了,沒必要和這些貪戀的人計較?!备蓛鹤影参康?。
馮三依舊沉默,其實當年和蒙古人通信那個事情,他已經(jīng)處理得很干凈了,劉瑾在京城肯定是找不到任何證據(jù)的,唯一擔憂的就是蒙古那邊會不會突然捅出來,但只要江蕓愿意幫他,那蒙古那邊也不足為據(jù)。
“皇莊那邊出事了,劉瑾和谷大用這幾日正忙著把自己人塞進去,老祖宗,我們這邊是不是也要動起來了。”干兒子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馮三有些厭煩,但不得不耐著性子說道:“這事我已經(jīng)和陛下提了,但皇莊有什么意思,江秘書回來了,今后京城里的貴勛誰不夾著尾巴做人,之前劉瑾借著皇莊吞了這么多土地,遲早要吐出來,你看陛下到時候要維護誰?!?/p>
“皇莊到底是陛下的田產(chǎn)……”干兒子不甘心說道。
“每年海貿(mào)的兩成都會進了內(nèi)帑,之后還有邊貿(mào)的收益,你覺得是種田賺得多,還是做生意賺得多,爺自己心里門清?!瘪T三不耐說道,“你現(xiàn)在湊上去,倒是江蕓一清查,你看誰頂鍋?!?/p>
“那,那不是就讓他們先占去便宜了……”干兒子嘟嘟囔囔著。
“漳州擬立守備太監(jiān),陛下正在挑選人才,東廠那邊也有位置,司禮監(jiān)這邊傳話太監(jiān)人員一直沒滿,到處都是好位置,何來就盯著那點老百姓的東西看?!瘪T三低聲說道,“讓他們最近都夾緊尾巴做人,別在關鍵時刻被人抓住把柄,這個節(jié)骨眼出事了,可別怪我不講情面,見死不救。”
干兒子聽得眼睛大亮,連連點頭。
等人走后,馮三又開始沉默了,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漆黑屋子里,太監(jiān)在宮內(nèi)的屋子都很簡單,不敢有一絲僭越的地方,所以整個屋子冷冰冰的,就連床鋪也毫無溫度。
以前他剛進宮的時候,和十來個小黃門住在一起,那些小子又吵又臭,他就一直很希望有一間自己的屋子。
后來去了內(nèi)閣看門,雖然有了一間獨屬自己的看門小房子,但里面堆滿了東西,自己的床鋪只能卷在邊上,白日里還要收起來,他就想要是床能正兒八經(jīng)鋪開就好了。
再后來,他跟了蕭敬,蕭敬對他還不錯,給了他一間很小很小的邊角屋子,一天到晚沒有一點太陽落進來,躺床上沒一會兒就冷得發(fā)抖,他又突然想要換一件有太陽的屋子。
最后司禮監(jiān)風云突變,老太監(jiān)們死的死,走的走,他們這群小太監(jiān)們就占據(jù)了這些最好的屋子,但是依舊是灰撲撲的,瞧著不體面,他又想要是在宮外又間小屋子,里面要擺滿他喜歡的書。
現(xiàn)在這一切都有了,他有一座很大很寬敞,有很多書,也有很多錢的大院子,可馮三又開始索然無味,他最后只能看向那張平平無奇的床,然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回不去了,成了老師痛恨的面目可憎的惡人,成了滿朝文武痛罵的權宦,所以他的老師要和他劃清界限。
這也沒錯,他的老師一直以來清清白白的人,歷經(jīng)這么多地方,從未被人抓到被人抓到一點錯處,怎么能因為我白衣襞染,不得安寧。
“干爹,爺請您過去。”門口突然傳來小黃門的聲音。
馮三站起來,理了理衣襟這才出了門。
“今日在爺身邊的人是誰?”馮三隨口問道。
“還能是誰,最近那人一直扒在爺身上呢?!备蓛鹤悠沧?。
馮三皺眉,隨后快步朝著乾清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