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蕓笑起來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眉眼彎彎的,怪不得人人都覺得他好欺負,實在是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年輕面龐,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認不出面前的人到底像誰。
——或者誰都不像吧。
江蒼收回視線:“江學(xué)士若是無事,在下就先行一步了?!?/p>
江蕓蕓搖頭:“無事,江縣令慢走?!?/p>
江蒼抬腳就要離開,只是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江漾在哪里?”
江蕓蕓眼波微動,沒說話。
江蒼扭頭去看她,認真說道:“之前姐姐來信說她和家里人鬧矛盾了,希望我能帶她避一下,我本打算去接她過來的,只是縣里出了李家的事情,所以我耽誤了一個月,等我派人回揚州時,她已經(jīng)不見了,姐姐卻叫我不要擔心。”
江蕓蕓沉默著。
“所以,她是在你這里嗎?”江蒼問。
江蕓想了想:“江漾沒有給你寫過信嗎?”
江蒼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如果她沒給你們寫信,我沒法跟你說這事?!苯|蕓咳嗽一聲,為難說道,“這事得要她自己決定,我不能給她做決定?!?/p>
“可她才十七八歲,能做什么決定!”江蒼不悅說道,“她應(yīng)該回家,曹家會為她鋪好路的,而不是跟著你胡亂的跑,耽誤了終身大事。”
江蕓蕓看著面前振振有詞的人,不笑了,甚至覺得遺憾,江家的姐妹至今都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可得到利益的人卻至今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是錯誤的。
“什么安排,和她姐姐一樣,也把她賣了嗎?”她輕聲說道。
江蒼臉色大變。
他有一瞬間的冒出來的憤怒,卻又被面前冷淡的目光牢牢釘在原處。
他想反駁,想要大聲反駁,卻又覺得冷汗淋漓,一顆心直勾勾地往下掉的。
——當然不是這樣,我這么努力考上科舉,也是想為了給大姐撐腰的。
——你江蕓,好狠的一條心,誰也不能把你拖累,憑什么這么揣測他。
“你回頭看看你的姐妹兄弟吧?!苯|蕓安靜地注視著面前被層層束縛的年輕人,聲音溫和,“那個家里,人人都很痛苦,不是只有你是最痛苦的,你要做的是找回你自己,你的姐妹同樣也是?!?/p>
江蒼呼吸急促,唇色蒼白,偏那雙眼睛黑到嚇人,直勾勾地盯著江蕓蕓看,痛苦嫉妒,憤怒麻木。
——他憑什么這么說他。
他江蕓不過是運氣好,得了一個狀元老師,考中一個狀元。
他可以不帶任何顧慮地做任何事情,所有人都會為他開路。
江蒼已經(jīng)不記得以前的日子了,只記得十一年前的午后,他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往后的十年間,他開始噩夢一般,無數(shù)次聽著他的名字在耳邊回響,次次都要被人比較,日日都要和他爭個高低,隱忍了多年的不甘和嫉妒再也壓抑不住,再一次冒出頭來。
那他呢,他到底是哪里做不好,三歲開始啟蒙,他不敢停下一日去休息,不敢做錯一件事情,不敢回頭去看任何人,怎么,怎么就一直趕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