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沒見過?!焙靡粫?,朱厚照見她完全不接招,立馬大聲嘟囔著,“江蕓,你肯定在蘭州見過的,可我沒見過!我沒見過!”
江蕓蕓對此視若無睹,只是另尋各話題:“陛下這次回京花費了不少日期,看著沿途百姓的生活可還安康富裕?!?/p>
朱厚照臭著小臉:“楊一清防我跟防賊一樣,我誰也沒見到,磨磨唧唧了好幾天,但我偷偷跟著楊一清出門過,河北沒有馬政之后,百姓都說日子好過不少,去年還攢下不少錢來了,雖然他們歡天喜地的,但我瞧著日子也一般,飯里都沒多少米,給我吃的饅頭剌嗓子,就一些水煮的菜,沒有什么肉,吃的我嘴巴一點味道也沒有?!?/p>
他說著說著自己先嘆了一口氣:“但他們都說好,楊一清也說不錯,我一時間也分不清到底好不好,江蕓,這樣就是好日子了嗎。”
年少的帝王第一次出門見世面,見識到沿途的風土人情,心里也有很多的震動,但和那些太監(jiān)們話不投機半句多,和楊一清一開口,他就開始長篇大論的規(guī)訓之話,他不愛聽。
他不明白這樣的日子到底有什么好的,甚至不明白他們之前過得都是什么日子,可每每看到百姓激動的臉,他又懵懵懂懂覺得這個日子可能真的還不錯吧。
楊一清說——“這樣的日子有盼頭,百姓自然高興?!?/p>
“他們說蒙古人一邊嘴上說和我們做生意,一邊時不時就要去宣府大同劫掠,導致他們時常千里迢迢去做邊貿做生意,到最后能賺到的錢不多,但是沿途官府都不管這些事情,還不如好好種地,他們都想著好好攢錢,等這次清丈請出土地,他們買幾畝土地好好種地呢,所以他們對清丈格外支持?!?/p>
江蕓蕓滿意點頭:“清丈土地就是調整這塊土地上的分配,讓窮者有立錐之地,破除富者田連阡陌,百姓自然是贊同的,若是陛下去見了富人,只怕他們又是另外一種態(tài)度了?!?/p>
朱厚照歪了歪腦袋,突然又把腦袋湊過來,大眼睛一閃一閃的:“但他們也不是都說你的好,他們記著的是這次河北清丈的主官彭澤和馬中錫,反而認為他們出去做生意賠本了,都是你的問題。”
江蕓蕓錯愕,一轉眼就看到朱厚照意味深長的目光,腳比腦子快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回過神來:“因為我一力推行邊貿,當?shù)毓賳T忌憚我,故而對蒙古人的劫掠視而不見?!?/p>
朱厚照點頭,抱臂:“你看,窮人總是看不清到底是誰在幫他們的,誰在害他們,當?shù)毓賳T辦事不利,怎么最后怪你頭上了,你這么辛苦算是白費了,做事越多越挨罵?!?/p>
江蕓蕓失笑:“他們讀過書嗎?”
朱厚照搖頭,他像是明白江蕓的話,直接說道:“大部分都大字不識一個,但就算是村子里的讀書人,認識幾個字的,對你也不是風評好的,他們認為你態(tài)度強勢,雷厲風行,有傷天和,不過他們是清丈的受害者,自然看你哪哪都是壞的?!?/p>
“大部分百姓只想要溫飽,平平安安活下去,故而誰能直接給他們飯吃,他們就記得誰好,這一點無可厚非,陛下認同吧?!苯|蕓反問。
朱厚照聳肩:“是這個道理,但還是顯得有些目光短視了點?!?/p>
“陛下生在內廷,養(yǎng)在金玉之上,紫禁城位于高處,您只需挺直xiong膛就能一眼就看到整個京城面貌,便能心生豪氣,掌中握風,可他們生在泥濘中,衣食困難,學著站起來都難,何來要求他們去目視世界,xiong藏溝壑。”
朱厚照有些不高興地反駁道:“我又不要求他們執(zhí)掌朝政,教化世人,去做名留千史的大人物,不過是記住到底是誰讓他們過上這樣的日子,他們甚至分不清簡單的對錯,彭澤和馬中錫若非有你庇護,能安安心心在河北收買人心嗎?就連馬政,若不是你一力廢除,他們能每年攢下這么多錢嗎?可他們還嘲笑你的女子身份,這樣的人難道就只是一個愚昧嗎?分明就是又蠢又壞又無知,為何要用沒讀過書,不識幾個字為他們辯駁?!?/p>
帝王的一顆心本就偏得厲害,一路上也見識過很多人,也聽聞過很多事情,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心里最厲害的江蕓,怎么在別人嘴里就成了大壞人,大奸臣。
“你這么努力辛苦,可結果卻滋養(yǎng)出這樣不要臉的人,我是替你不值。”他最后斬釘截鐵說道。
江蕓蕓看著他少年氣的面容,臉上笑容加深。
不論外人眼中的朱厚照有多頑皮,不服管教,難以安分的帝王,可她眼中的皇帝,永遠都是初見時就一顆心蓬勃生機,從不拘泥世俗的少年人。
他生在拘謹嚴肅,規(guī)矩方正的宮廷,卻依舊有一顆不安于室的自由之心,他難以被規(guī)訓,也無法走入既定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