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通往里屋的房門緊閉,老人在門的另一側(cè)用滿是褶皺的雙手捂著臉,兩行渾濁淚水浸入干枯指縫,也順著皮膚的褶皺向下流淌。
從她看到沉安安第一眼就覺得她熟悉。那雙明晰靈動的大眼睛和自己年輕的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她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還有兩個同胞哥哥,那男孩昏迷的時候她遠遠地瞧見了他的眉眼,睡著都能從上面看出沉鐸的影子。
多好,她的兒子不僅活了下來,還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回她不用再想著他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或者會不會孤單。
眼淚滴到小女孩額頭上,她眨眨粉紅色的眼珠,伸手抹掉幾處濕潤溫暖。
“月奶奶?!?/p>
女孩小聲叫著老人,軟糯里夾雜著奶音,白芍般的皮膚耀著熒光。
她剛想問問奶奶為什么哭,就被老人一把捂住了嘴。
“小兔,從現(xiàn)在開始,就叫奶奶。”她身子不住顫抖,手臂又緊了幾分。蒼老的聲音沙啞干涸,和她的人一樣狼狽破敗,像一灘耗盡了最后一滴水的泥潭。
她攏了攏花白的發(fā),又對著其他孩子也這么囑咐。
雖然在他心里她怕是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也不能冒這種風險。
沉月早就聽說過以前管理這片土地的人和自己的孩子同名,只是她卻從來不敢把這兩個人聯(lián)系到一起。
她曾經(jīng)的兒子已經(jīng)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小男孩,他已是個成熟的中年人,還能有機會教育自己的孩子。
外面站著他漂亮的妻子,她看到了,還有叁個已經(jīng)長大的孫子孫女,她也看到了。
這就可以了。
沉月不會去打擾他,她永遠無法釋懷當初扔向他的那塊石頭,而且如今她們云泥之別,他高高在上,有為之驕傲的一切,而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拋棄孩子的母親,不僅如此,同時還是下作的妓女。沉鐸現(xiàn)在的身份不需要也不能有這種出身的母親為他抹黑。她的存在就像一顆毒瘤,遲早會腐蝕掉他的生活。
“小兔,一會兒如果剛才那兩個姐姐想進來,你就過去和她們說我身體不舒服睡下了,不要讓她們進來。”
她太喜歡沉安安了,只是高低之間隔著鴻溝不能逾越。這未來是當初她在街上時就選好的,卻怕女孩來了她會忍不住想抱抱她。
-
沉初左臉高高腫起來,紅里夾帶著絲絲青紫,嘴角那串血絲一直淌到前胸。
“咳咳”
“跪下?!庇种貜鸵槐?。
沉鐸轉(zhuǎn)動手腕,鋼棍便在石灰地上碾出一道白印。沉初盯著那道痕跡眼底清淡冷漠,在來勢洶洶的父親面前始終未起半分波瀾。
這是他們從小熟悉的家法,沉鐸雖然早就不再是傭兵,本質(zhì)卻還是那頭暴虐兇殘的野狼。他的耐心只積攢下來留給妻子女兒,叁兄弟從小經(jīng)歷的最多的恐怕就是挨打。
可他也知道,每次父親再生氣也只用一分力,成年之后他再沒見過這東西。
時隔多年之后重逢是因為他忘恩負義糟蹋恩人的親生女兒,父親盯著他的黑瞳充血熾熱,他幾步之外都能感受到來自男人身上的滔天怒火。
沉初和父親一樣是披著戰(zhàn)場血衣廝殺出來的鐵漢,除了沉安安之外就不會再有任何事讓他覺得恐慌。
他嘴角笑意仍在,女孩離開之后他格外留戀指尖上她的余溫。即使這主動不是出于她本心一次主動,他吻上手指,薄唇研磨凈她遺留的馨香,又仰起頭看了眼發(fā)黑的屋頂。
他們之前住的房間和這里一樣幽暗,只有頭頂那扇天窗能在白天時漏進來一縷光。安安總是坐在一方明亮里愣神,有時會仰著頭,有時會垂著眼睫,每個角度都美得無懈可擊。
沉鐸給了他尊重,讓他兀自暢想。未久后他用右臂撐起身體蹭著墻壁起身跪在地上,單手解開自己的衣扣脫掉上衣,露出疤痕密布的精壯胸脯和帶著槍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