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麻布纏繞的大一,此刻在無腦人聚集的土地上直立著,呼吸加速,雙肩發(fā)抖。
“你想推車是吧?可是你不中用啊,腿不行,我能指望你?”變色龍轉(zhuǎn)向受傷的無腦人,“他嘛雖然腿也受傷了,但是正好,可以突破一下無腦人的極限。運氣好的話,我還可以在半路上見識到無腦人能不能被活活疼死。”
聽到這里,大一開始走向圍攏在旁的十二人,手中的鋼管在地面劃出一條痕跡。他身后的變色龍還在尖聲沖他說:“我說的對吧!”
大一的接近讓無腦人集體發(fā)出了此起彼伏的“嗚嗚”聲。比起變色龍,他們似乎更恐懼用刀子剜出過鮮紅皮肉的大一。大一俯身,伸手,拉起了一名看起來還算健壯的無腦人,將他一路扯向木板車。
“你干嘛!”變色龍惱怒地追上大一。大一將手中的鋼管在地面敲出令人在意的聲響,變色龍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橡膠線,又望向一米長的鋼管,咬著牙說:“算了?!?/p>
被變色龍?zhí)咂鸬膲m土,蒙上湯巖眉頭緊皺、兩眼緊閉的臉。湯巖在裝睡。從無腦人沖進篷屋架起他之前,他就感到那個扯著嗓子喊叫的人和普通的無腦人不同,要多加提防。一個小時前,他被劇烈的眩暈感和不由自主的嘔吐折磨得死去活來,但那種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而面對鮮血淋漓的人心,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平靜和從容。
木板車開始移動。
湯巖微微睜開眼,為了看一眼沒見過的篷屋外的世界。在他逐漸清晰又快速拉遠的視野里,橫亙著一個巨大的圓頂建筑。從圓頂下方,緩慢地走出一個、兩個、三個以及更多赤裸的人。他們像嬰兒般扭曲著身體,跌跌撞撞。雖然還沒有套上麻布頭套,有著長短不一的頭發(fā),但都如同流水線上輸出的成品,缺失自我。
湯巖沒有出聲,身體卻瞬間出現(xiàn)了夸張的抽搐,抽搐到整個人彈起,在身下的木板上制造出聲響。
“怎么了?”走在前頭的變色龍高聲問。
大一握著木板車的一只把手,和另一名無腦人一同推車向前。透過麻布頭套,他看到了湯巖了反常。
“怎么了!”變色龍又問了一遍。
大一用手中的鋼管敲敲地面,示意是有塊石頭導致木板車顛簸了。
湯巖眼前一片昏黑,大腦陷入空白。從空白中,渲染出他再熟悉不過的畫面。
回憶里再也不會有比那個黃昏更加沉悶的時空——電閃和雷鳴遲遲不來,也沒有哪位神明來劈開凝滯的寧靜。十三歲的湯巖端坐于一塊水泥板上,焦慮聚集于雙腳,腳尖頻繁點地。他面前幾步之遠的窗口是洞開的,可以俯瞰整個城市。
他在獨自的等待中聽到了風聲,然后起身走向窗口。如同約定的那樣,他將前往那個叫做十二島的新世界。但是越來越大的風浪裹挾著甜的、苦的和無數(shù)種難以名狀的味道向他撲來。風浪尖銳如刃,似乎要將他的身體從中間斬斷。
他無法向前,卻非要向前。xiong腔涌起了軟弱的哭喊。
如果他記得——他理當記得,十三歲那年的九月,無法形容的一瞬。當他覺得風已柔和,睜開眼時,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透過瞳孔,對面站立的自己全身赤裸,影像模糊,并且轉(zhuǎn)身向充滿濃霧的窗口走去,步履搖晃,如同嬰兒。
“等等——”那時的湯巖發(fā)出了嘶啞的聲音。
人影回頭,說了一句話。但那句話被風聲遮擋,含混不清。
回憶停留在這里,已足以讓此刻的湯巖冷汗直流。在顛簸的木板車上,他努力平靜,平靜地想象:山石初入十二島時,也是從那個圓頂建筑里搖晃地走出來的吧。??
九月!飛掠地平線03
03“謊話只是保護色”學校里。一塊shi麻布擦去了走廊上一處灰絨絨的碗狀霉菌,但霉菌又迅速從原地長了出來。這種重復的勞動持續(xù)了不下半個小時,已經(jīng)有五六人同時雙膝跪地用力擦洗,而霉菌的泛濫卻越來越嚴重?!拔覀儠涣R死的!”擦地的一人說?!坝帧植皇俏覀兊腻e,是那個黑影,那個星隕!”有人答,伴隨著斷續(xù)的咳嗽聲。霉菌的源頭是他們身邊的小屋,那些柔軟的黑色、綠色、黃色、紅色像無聲的洪災從狹長的門縫里噴涌而出。沒有人敢開門看看屋內(nèi)的情況,但他們都猜到屋里一定已經(jīng)被霉菌占領?!氨粎抢蠋熆吹街埃辽侔炎呃鹊匕迮蓛?。”“變色龍回來了!”“糟了,吳老師要出來了……”走廊上蹲著、跪著、趴著的幾人開始加大力氣,加快擦地的頻率,雖然霉菌沒有絲毫撤退的跡象。載著湯巖的木板車被推上走廊,在地面碾出忽高忽低的“咯吱”聲。變色龍的尖嗓隨之響起:“你們別擋路!”注意到五六人慌張的神情和不尋常的動作后,變色龍晃著兩腿先走過去,俯下身子時兩手還插在口袋里:“搞什么?”“那個黑影……里面很大的一聲,轟……過了一會兒,就從里頭長出了這些?!币蝗苏Z無倫次地表達著,“吳老師應該不會怪我們的吧?我們盡力了……”“我怎么知道?!弊兩堔D(zhuǎn)了個身,目光斜向木板車旁的兩名無腦人。他伸出一只手,在空氣中輕晃指頭的方向,“你開門看看?!敝割^從左開始,跟著口中吐出的字向右,向左,向右,最后落在左邊的大一方向。大一沒有動。變色龍也沒有動,手指懸在空中,似乎在等大一自覺上前,并且有把握等到他妥協(xié)。此時的木板車距離變色龍不到兩米,湯巖在木板車上依然兩眼緊閉。大一到底還是動了,他一瘸一拐走到小屋木門前時,地上蹲著的幾人紛紛拎起抹布退后,并議論起來:“這個無腦人不會是大一吧?!薄白呗返臉幼涌?,真的是大一?!遍T沒有上鎖,只是被黑色的插削暫時從外頭固定。大一垂著的兩手因緊張而反復握住。變色龍伸腳踢了踢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