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曹尚書終于看清楚了名冊上的每一字,猛地抬起頭瞪向趙寶珠:“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右侍郎見曹尚書有要發(fā)火的跡象,趕忙打圓場道:
“大人,這其中或許有誤會?!币贿叧w寶珠使眼色:“員外郎,我記得徐海豐卸任前已擬好了本季銓選名冊?”
趙寶珠看向他,答道:“是。但下官一一查驗后,發(fā)覺其中許多采選之人并不符合條例,可見銓選過程當(dāng)中多有疏漏,故棄之不用,另擬了這一批上來,還請幾位大人過目。”
右侍郎聞言一噎,面色微變。他本意是想為趙寶珠找個臺階下,沒想到這人竟然一張嘴就將什么都說出來了。
右侍郎想趙寶珠使眼色,然而對上趙寶珠一雙發(fā)亮的黑眸時,忽然心下一凜。
這時,曹尚書已經(jīng)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手中的名冊摔在了桌子上:“這是什么東西?!”
名冊在桌子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曹尚書的神情甚為可怕,額角青筋盤踞,手指著趙寶珠道:“你當(dāng)?shù)氖裁床??竟敢將這種東西遞到我面前?”
曹尚書發(fā)怒,屋中眾多小吏頓時謹慎,滿頭冷汗地退到墻角。
上官發(fā)怒,趙寶珠也跟著站起來,然而神情依舊鎮(zhèn)定,低頭拱手道:“下官可以擔(dān)保,這名冊上的人皆是依照條例層層選出,下官愚鈍,名冊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尚書大人明示?!?/p>
此言一出,屋中的氛圍為之一變。
吏部諸事,特別是在考效選官上面,有許多事情都是不會擺到臺面上來說的。特別是這等涉及世家根系和朝中重臣,錯綜復(fù)雜之事,少有人提及,大多是一種心照不宣。故而現(xiàn)今趙寶珠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柍鲞@等問題,竟一時讓他們無法作答。
右侍郎面上的笑容消失了,抬眸瞥了眼曹尚書的神色,又看向趙寶珠。左侍郎則是神色嚴肅,眉頭皺得死緊。
曹尚書的面色已黑如鍋底,瞪著趙寶珠,嘴唇顫抖幾下,深吸一口氣,詰問道:“那你說!公孫氏的長子在工部屢建奇功,又經(jīng)國公舉薦,他為什么不在此列?”
趙寶珠依舊低著頭,雙手穩(wěn)穩(wěn)舉于身前:“公孫瀏入工部不足一月便入升班,于六部官員不足三年不調(diào)的條例不符,故下官將他調(diào)離了升班?!?/p>
曹尚書一噎,進而又問:“那程文軒又在何處?他可是兗州有名的好官,在任上兢兢業(yè)業(yè)——”
趙寶珠道:“程知府遞上來的諸多實績之中有諸多不實之處,比如經(jīng)下官核對,兗州本季收成并不是程知府所述的比往年高出三成,反而低了二成,且年前兗州附近諸多鄉(xiāng)鎮(zhèn)還出了饑荒與瘟疫,死傷者數(shù)千?!?/p>
這下,不僅是曹尚書面色一變,左、右侍郎也跟著面色微沉。左侍郎眉頭一皺,沉聲道:“竟有此事?”
曹尚書看了他一眼,沒理會左侍郎的這句話,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名字:“余家的嫡孫呢?”
“余千戶從武官遷為文官,需至少考取舉人功名,余千戶連童生試都未曾考取?!?/p>
“還——還有姜家的呢?”
“按律法,身負重案者不能入升班。姜巡按家中一小妾年前暴斃,該小妾家人疑是有人謀害,已狀告了姜府,至今還未結(jié)案?!?/p>
曹尚書一問,趙寶珠一答,兩人往來之間,左右侍郎的臉色都變得不好看起來。左侍郎眉心的皺痕深深凹陷下去,嘴角下撇,面上浮現(xiàn)一層薄怒。往日里滿臉笑意,藹然可親的右侍郎面上笑意盡褪,手叩在桌面上,看向趙寶珠的目光已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