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同她一起乘輪渡船的兩個小孩子從搖搖欲墜的帳篷口跑進來,嘴邊邊喊著“阿媽”,邊伸開手臂撲向最角落處的兩個婦人。
兩個婦人從一群偷渡犯中抬頭,見到孩子回來,顫抖地抱住孩子說不出話,眼里這才有些許活人氣兒的模樣。
燈光實在太過昏暗,霍曦使勁瞧才看清另一個角落處聚著五六對母子,她在泥地里挪著步子摸索到另一旁,想要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可那幾對母子見到她走過去,孩子好說,幾個婦人瑟瑟發(fā)抖,統(tǒng)統(tǒng)將懷里的孩子摟得更緊,仿若柔美少女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我沒有惡意?!被絷仉x幾對母子兩步外站定,屈膝緩緩蹲下,“能不能告訴我你們?yōu)槭裁丛谶@里?我可以送你們回家?!?/p>
回家?這兩個字眼刺激了幾個婦人的神經(jīng),她們唇瓣蠕動著剛想說什么,神色驚恐害怕,顫抖視線齊齊聚焦于霍曦背后走來的幾個黝黑粗矮的男人。
那是她們的丈夫,這個帳篷里的人都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偷渡犯,而女人和孩子只能作為可憐的附屬品被丈夫賣到東南亞各國作勞工賺些傭費。
“你們想要什么?”霍曦當然聽到身后腳步聲,她不愿意回頭,目光鎖在面前受苦受難的幾對母子身上。
“政府軍不知道從哪兒搜到我們的船,以偷渡藏毒為由扣押了半條船的人!”其中一個緬甸男人惡狠沖天腳踩地高聲叫嚷,“等我沿著港口去找的時候,看見他們?nèi)懒?!我的老婆孩子都死了!那些殺人的長官說是軍政府下達各軍區(qū)的軍令?!?/p>
“不可能。”霍曦音色清柔,卻斬釘截鐵,“爸爸絕不會這么做,偷渡犯罪不至死,藏毒販毒也要有證據(jù)?!?/p>
“呸!”又一個人朝地猛吐口青黃的痰,罵罵咧咧地吵著,“你們一家人握著槍桿子,不把人當人看!給我們留一條活路這么難?!”
所謂活路就是帶著妻子和孩子偷渡,把妻兒賣到幾個國家的邊境,路上對他們非打即罵。
霍曦在心里默默質(zhì)問,她緊張捏住冷汗浸潤的手心,不可能隨便出口激怒這些看似理直氣壯的男人們。
她回過頭直起身,纖細身軀擋在幾對母子身前,燈光雖然昏暗,卻已經(jīng)足夠看清女人孩子們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傷。
霍曦強壓心慌,眼下必須先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
“想見我爸爸也得讓我安全回家,我才能辦得到。又或者,多少錢才夠走你們的活路?!?/p>
她接受過東南亞上流圈子最完美的禮儀教育,當然也完成過父母為兒女們安排的防保課程,防保課程的老師不是別人,是她的梭沙大哥。
他告訴她,她永遠也不會用上這些應(yīng)對綁架犯的手段,他會永遠守在她身后。
“你們一群和這小娘們兒說廢話頂個屁用!”從帳篷門口晃進來一個刺頭扎腦的黃毛小年輕,沖眼前一大幫只敢動嘴皮不敢動手的男人們吼罵叫囂,“脫褲子掏家伙干了她!再把她扒個溜干凈扔到她爸媽眼前去,媽的!解氣!操一回也值了——!”
轟隆——!
小黃毛的污言穢語戛然而止,整個身軀轟然向后砸地,狙擊槍子彈穿透腦殼掀起的巨大沖擊力讓人七竅充血,腦后汩汩血流聲在這寂夜放大數(shù)萬倍,勒緊咽喉的壓迫感炸出人們求生本能。
原本死氣沉寂的帳篷里驚叫連連,母親絕望的哭喊聲籠罩整片熱帶雨林,她們咆哮嘶吼的人不是愿意擋在身前的大小姐,而是她們沒良心的丈夫。
“看看你們做的孽!”
“不要殺我的孩子!不要殺我的孩子!”
“為什么要抓她?為什么?。∧愫ξ疫€不夠,還要害孩子!”
混亂嘈雜的尖叫混作一團,同時,砰!
第二聲暴烈槍響割裂寂夜,第一個沖少女高聲叫喊的緬甸男人眼球激凸,太陽穴血液散花噴濺,唰唰如同連珠炮般打在帳篷邊的塑料布上。
狙擊兩槍出自兩個人,第一槍是沉穩(wěn)中的心痛和怒不可遏,第二槍是狂妄惱怒到連消音器都懶得裝。